苏黛在这一瞬间,突然生出了一种莫名的抗拒,眼前这个男人让她感到一种强烈的危险,这种危险不同于畏惧于他身怀异魂非人非魔的身份,也不同于他喜怒无常Yin桀乖戾的言行给她带来的压迫,与他身为魔族人高大健颀的身形或是莫测的实力也毫无关系。
这是一种飘忽的、几乎捉摸不到的直觉,从他唇角习惯性带着挑衅的笑意,从他注视着她的眼神里,他看似闲散却又蓄满力量的姿态和肢体间,给了她这种一闪而过的警示。
她知道自己现在是不怕他的了,好几次她都在他的底线处来回蹦跶而他并未如他恫吓的那样伤害她或别人时,她就知道这个人其实有很强的自制力,大概不会放纵身体里的恶魂作恶。
那么这种危险的感觉从何而来?
作为一个天赋异禀的机关师,苏黛从不会放过任何倏忽一现的念头,她也很擅长于茫茫思海中追逐到这些灵机,再抽丝剥茧地碾碎了反复思量,直到化为可实现或不可实现的某种作品。
然而现在她无法捉到这种感觉。
你到底在发什么呆?
风沙陡然扬起尘雾,这个站在她面前不到一丈距离,却无法看清表情的男人突然朝她吼道,苏黛这才发觉风声呼啸中数不尽的沙妖已经从四面八方爆开的沙墙中猛然扑来,带起的凄厉风刃激起斗篷的衣角,背心处似乎已经能感觉到沙妖那长而粘腻的舌头向她扫来。
她转身射出连弩的同时,游走在沙地上的火蛇刹时飞起,卷住她的腰往里一裹,凌随波伸臂揽过她,火蛇呲溜游回沙地,绕在两人脚下,喷出直径为半丈余的圆形火墙。
丑陋凶横的沙妖似乎很惧怕那幽蓝色的火,纷纷畏缩着退开。
现在是发呆的时候吗?凌随波含着怒气的声音响起,强健有力的手臂紧箍着她的腰,她的双脚扑腾着挨不到地面,心慌之下干脆朝他小腿狠踢数下。
你快把我的腰勒断了!她气急败坏地说,放下我!
抱歉。凌随波微微松开手臂,放她落地,偏头审视着她,没有放过她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而他的脸色也有些晦莫难明,你就这么怕我?
这话音调侃中带着点压抑的隐怒,裹着他的呼吸平缓无波地吐出,像是从他胸腔深处带出来的低yin,贴着额际围绕在耳边,苏黛一个激灵,耳下颈后的寒毛又竖了起来,这次,却不是因为厌恶或是惧怕。
他的手臂还虚虚扶在她腰上,热力透过衣物,无法忽视的威胁和侵略感令她极不自在。
不是你说要离你远些么?苏黛转开脸道,怕给你添麻烦呀!
凌随波笑了笑,彻底松开她,后退一步站定,看向四周。
蹿起的蓝色暗火映在他褐色的眸瞳中,融合成一种邪异而又幽寒的光芒,疾扑而至的沙妖远远便改了方向,暴风骤雨般朝冲车袭去。
那里不要紧么?凌随波突然问道,挡不挡得住?
没问题,苏黛暗中松了口气,又悄悄后退两步,车厢下部留有攻击的位置,阿纹会Cao作。
果然,车厢底部未被兽皮覆盖的地方,一排长矛从翕开的孔隙内伸出,矛尖爆出数支尖细刃叶飞速旋转起来,将堆积在车底的沙妖一堆堆绞碎,而车壁上的兽皮接二连三不断被掀开细缝,锋利的弩箭长矛不失时机从中刺出,又狠又准地挑翻挂在车壁上的妖物,在下一只妖爪抓来时又迅速合拢。
很快庞大的冲车四周便堆满了沙妖零碎的肢体,一重又一重,即使见惯了与沙妖厮杀场面的苏黛也不觉头皮发麻。
凌随波转回目光,看了看两人脚下她不动声色拉远的距离,没做声,盘膝坐了下来。
火蛇孜孜不倦地绕着圆圈喷吐焰火,火焰燃烧而腾起的黑烟驱散了风砂尘雾,两人脚下泛着蓝火的方寸之地,成了这片沸腾的沙海中难得的净土。
幽煌果临近成熟前,会散发出一种果香,虽然无色无味,但会影响到附近的区域,令身处其中的人心智浮动,也更易陷入各种幻象中,凌随波缓缓说道,若是在其他地方或是其他时间,我应该没这么容易被身体里的异魂找到可乘之机,而那支用幽冥斑竹做的毛笔也不至于让你轻易就跟进我的幻境。
他顿了顿,又低声道:现在幽煌果已经成熟落地,果香散去了,这些情况应该不会再发生,所以今后你不必刻意避着我。
哦,苏黛恍然大悟,但仍然小心地贴着游蛇划出的火线坐下,这么说,沙暴前的一晚,我们有好多人都做了相同的梦,也是受了果香影响?
应该是,凌随波回答,除非有极强的力量护住自己的灵智,否则多人灵智动荡混乱,也许会出现梦境相通的情形也可能有人正借机窥探你们的灵识。
谁?苏黛背脊一僵,在这里培植幽煌树的人?你说的那个魔界家族的人?
也许是,凌随波思忖着,深眉微拢,我还不清楚,只知道对方的神魂力量非常强大,即使我身体里的这个异魂大概也无法与之抗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