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老张家大姨见路铮脸色不太好,便体贴地邀请他去自己家坐坐。
唐邵源默不作声地跟在身边,一直紧紧搂着他的肩膀。
本来想上来安慰的小包姐:……为什么忽然感觉没有我的位置?
“你爸郁水生真是我见过最灵巧的人儿了,特聪明,也没见他学过,自己捣鼓捣鼓,就能打家具做木工,修收音机,什么东西给他个图看两眼就能做出来,后来大家日子过好了,他还给大家修自行车,什么补胎呀,换辐条呀,一看就会!”张大姨一进屋就招呼他们坐下,给路铮洗了个红彤彤的海棠果塞进他手里:“给,姨前两天下地摘的,甜得很,小时候你和你弟一来我家串门,都吵着要吃这个。”
路铮低头看了看手心里火红的小海棠果,攥紧了手心,手指关节都有点发白。
在他的记忆里,父亲似乎是一个不经常出现的角色,家里往往只有他母亲和弟弟两个人在,父亲给他的模糊印象,只有一个瘦高的身影,和每次回家时从自行车上拿下来的,装着甜甜的木莲豆腐的小碗。
老张大姨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当年的往事:“就是水生这人命不好,生下来脸上好大一块疤,一条腿还不好使,三十几了还没找着媳妇儿,你爷nai着急呀,从从前屋老杨那儿托了关系,掏空了家底儿,买回来个媳妇儿,就是你妈翠萍……”
“等等,张大姨。”路铮听到这儿,心头一跳,赶紧问道:“我妈……她是被拐卖的?”
张大姨神色有点尴尬:“咳,现在不是都知道是违法了么,不过以前哪里懂这些事情,那时候也没人管,咱们郁家村好几家连儿子都是买来的呢……我那阵子听前屋老杨说,你妈翠萍是被她自己爸妈卖掉的,嫌弃她不会说话,又是个丫头,可怜儿见的。”
路铮的心脏忍不住狂跳起来!
这样一来,一切都有了解释——当年在他被警察从火车站捡走后,警方也帮助他寻找过家人,后来被老路警官一家领养之后,老路头夫妇二人也一直没有停止过帮他寻找亲生父母的脚步,只是几乎联系遍了全国各地的公安机关,也没有找到符合当年他失踪情况的报警记录。
他还为此一度消沉过,想不通为什么自己是如此的不重要,走丢了之后父母竟连报个警都不肯。
现在谜底被揭开了,他的生母本来就是被拐卖至郁家村的,估计连户口都没有,他生父碰到这样的事情,作为一个普通的农夫,肯定也是没有胆量和意识去派出所报警的。
“二十来年前,你爸去乡里给人做活打工,晚上回家就发现家里的自行车,还有你妈带着两个娃儿都不见了,叫了全村的人找了一夜也没找到,急得直哭,后来陆陆续续找了得有几个年吧,一听说在哪儿见到了带俩娃的女人,就赶紧追过去,最后有一年元宵节第二天,我家当家的本来约好和你爸一起去邻村给人做工,等了半天也没人来,去家里一看,才发现你爸躺在床上,人都已经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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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秋风吹起几片落叶,路铮伸手轻轻地推开了面前的栅栏。
陈旧的木头发出嘎吱嘎吱的脆响,栅栏年久失修,路铮不过是手指碰了碰,就有一整块木头掉下来了。
手里捏着碎掉的木头,路铮低下头,觉得有点心酸。
一双手忽然轻轻地捏住了他的手腕,动作轻柔又坚决地把那块碎木头拿走了:“师兄,小心木屑扎手。”
说完唐邵源捧起他的左手,轻轻地冲着手心吹了吹,把手心里残余的木屑都吹干净了才作罢。
不知道为什么,路铮觉得这个场景看起来有点眼熟。
一点点的伤感在唐邵源的打断下随风快速消逝,路铮定了定心,走进了这个普通的农家小院。
矮矮的房屋,门口的水井,砖墙上用石头划出来的白色小人儿……
太熟悉了,他曾经在这间小小的农舍中度过了人生中的最初五年。
路铮默默走上前去,弯下腰在水井壁的边上摸了摸,很快就发现了一个熟悉的凹槽。
手指再往里一碰,是一个光滑的物体,凉冰冰的。
路铮起身把那凹槽里的东西都依次拿了出来——原来是三个白色的搪瓷小碗,一大两小,碗底积了不少灰,不知道盛过什么东西,边缘有一圈褐色的污渍,碗中的食物早就在二十余年的岁月中风化分解了。
路铮的眼泪忽然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啪嗒啪嗒地砸在脏兮兮的碗底。
尘封的记忆大门忽然打开,那天早上……他妈妈带着他和阿直出门的时候,他病恹恹的,和爸爸水生撒娇,说想吃木莲豆腐。
木莲豆腐自家没法做,在农村算是个讨孩子欢心的金贵玩意儿,并不是每天都能吃到的东西,要去乡里的商店买才行,郁水生用粗糙的大手在他和弟弟的脑袋瓜上摸了摸,说回来给他带,弟弟妈妈也都有份,去诊所乖乖打针不要哭,不要闹妈妈。
然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他的生父。
也再也没能吃到这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