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
白则捂住眼,脑中飞快地构想,却发现这是个无解死局。若他要还筋,必须再一次引下天劫,可如今沈渊修为殆尽,机会已失,仅凭短短的二十年……
修为。
灵光刹那一闪,白则猛地吸入一口凉气,差点拍案而起,缠声道:“尊者,沈渊已自爆元丹,修为尽毁,可他现在还活着,并未因力衰而亡。那是不是……是不是他可以重铸内海……重新再来?”
如水满则溢,无法更进一步,甚至可能逐渐干涸,但若狠心倒空水缸,一切转瞬成空,是否又能回归原点?
迦叶尊者微微一笑,道:“你很聪明。”
“可以吗?”白则追问。
“或许可以。”迦叶尊者没有把话说死,“想要从头再来,不仅需要重铸修为内海,一身筋骨也要捣碎重塑,相当于再死一次涅槃而还,其中痛苦非常人能够忍受,耗时亦极为漫长,撑不过去,便是一场空。”
迦叶尊者说得平淡,语调没有什么起伏,白则却能深刻地感受到字句间隐藏的凶险残忍。碎骨重塑,听上去那样简单,可要扛多少苦,咽多少痛,有谁能计算?
如果沈渊撑不住,又该怎么办?
“所以……”白则顿了顿,“把他送去深溟涧,也是为了这个?”
迦叶尊者点点头:“是。”
白则欲言又止,叹了口气,神情戚然,放在桌下的手紧紧攥住衣角,折出数道皱痕。
“这是他的劫,你帮不了他,忧心无用。”迦叶尊者道,“不如多多观己,你的机缘亦非定数。”
白则摇摇头,没有说话。
第46章
蛟龙相斗,久旱不雨的塔里木沙漠在那日雷雨交加,乍晴之际,西方金光大盛,佛迹遥临。远居西蛮沙海中的楼兰古城吸引来众多朝拜的旅客与禅僧,竟成一方圣地。
他们来到楼兰,又越过楼兰,试图穿越沙漠,触及遥不可及的须弥山界,虔诚而天真。然而塔里木沙漠没有尽头,宛如一个巨大迷宫,不断将他们围困、吞没。
几年过去,城中汉人日渐增多,商队闻讯而来,寂静多年的古城成了镶嵌在九州西域的一颗明珠,诱人前来探寻。
时值盛夏,天气炎热难熬,城东那家茶馆生意却兴隆,女店家倚靠在柜前,着一身轻纱,摇着团扇,淡然看着小二满头热汗地前后跑腿。烈阳在外,沉闷暑气扑面而来,她朝店门外看了一眼,目光瞥见一抹白,顿时站直了身。
一名白衣僧人绕过茶棚,踱入店中,在角落一方小桌前坐下,垂目看着上一位客人留下残茶的桌面。
小二还在忙,她亲自上前撤掉了杯壶,擦净水渍,微笑问道:“禅师,喝点什么?”
僧人偏首,没有看她,眉心朱红艳如胭脂,却不近俗情,开口声音沉稳,说:“清茶足矣。”
该是最次的碎茶末,再不济便是白水,但店家点头后,给他端上的是新明前,涉越千里从江南而来,僧人没有说什么,也或许只是分辨不出,拿起瓷杯啜饮一口。这样热的天,他规矩地穿着棉麻僧袍,竟是一点汗都没出,神情自然恬淡,无半分尘味。
上完茶,店家没走,站在他身旁,团扇带起小缕凉风,掀动发丝。她状似不在意地问:“听人说,禅师要走了?”
“嗯。”
“怎么忽然要走。”她笑,“都在这好几年了。”
她还记得,僧人是在沙漠暴雨的第二天,在众目睽睽之下从西边黄丘外走进楼兰城的。有人传他是妖,有人传他是佛,却从没有人说清他到底是什么。他在城中传道布法,施善化缘,一晃就是三四年。
不能怪人人议论,一眼看去,他确实不像一个和尚,样貌也太英俊显眼了些,眉目凌厉逼人,眉心的朱红一点平添艳气,反倒没了出家人该有的气质。
僧人淡淡地说:“只是觉得该走了。”
“好吧。”店家掩面,垂眉浅笑,“现在走也好。”
座中人声吵嚷,多是汉话方言,中间夹杂几句楼兰词汇,语句混乱,但她依然轻松地听懂了。
街上人群走动,每张面孔都不同,她亦能挨个认出,哪些是楼兰人,哪些是普通汉人,哪些又是出现在都护府密文上的“死人”。
她轻叹道:“西域要变天了。”
僧人不语,低头喝茶,眼睫投下小片Yin影,像坠落的灰尘。
“禅师打算去哪?”她又问。
“往东去。”僧人说,“一路走,或许再去江南吧。”
她怅然道:“江南是个好地方。”
“嗯。”
“那里有杨柳,有桃花,有金鱼。”她说,“我已经有好久没有见过啦。”
“你不回去吗?”僧人问。
店家闻言愣了一下,手一松,团扇卡在虎口处,她无奈地摇摇头,说:”根都扎在楼兰了,我回不去的。“又顿了顿,继续道:”禅师替我多看看吧。“
僧人点点头,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