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正好吗?”沈渊嘲笑,“我当然巴不得所有龙都死光,对不对?”
宋清声紧闭上眼:“沈渊……”
沈渊没说话,垂眼看着宋清声。
这具单薄的、阳光下惨白虚幻的人身。
那种莫名其妙的,极不舒服的感觉又涌上来。
沈渊伸出那只鲜血淋漓的手,斜指向门,说:“宋老板,不送?”
宋清声愣住了,沈渊的手举了半天,他才站起来,恍惚喃喃:“不送。”
在即将浑噩地踏出雅座前,身后沈渊又忽然突兀地补了一句,像是自言自语,又有些奇怪:“那条龙,我其实留不住的。”
宋清声回过头,他已闭上眼,沉在Yin影里,不说话了。
白指尖上血还在滴滴答答地掉。
第32章
沈渊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感受,按理说他该怒,怒得合情合理,剥皮抽筋那种苦痛和仇恨够记几百辈子,他为何要管所谓的“与他无关”,只要和那红龙有点关系的,他都不应该放过。
可他让宋清声走了,现在想到白则,只是觉得错愕,觉得可笑。
他该说什么呢,难道真的不介怀吗?不可能的,这份债不可能轻描淡写一笔勾销。但他又是真的不想恨白则。他想,那时候白则才多大?都没出生吧?他都不知道吧?那何必让他背负这么重的仇怨?既然这样,不如就当自己从未知情?
叩问无数,心脏紧起来又松下去,已有了答案。
——不可能的。
哪有那么多轻易的放下,哪有那么多成功的淡然。他不是佛祖,做不到一视同仁普度众生。
可是,不用太仔细地追溯,他都知道自己其实早已有过某种原始而敏感的预感,但他放任这预感消逝了,好像这么一放任,就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脑子里很乱,意识迷蒙混沌,清醒过来的时候沈渊已经站在四楼的走廊上,离白则的房间只有几步距离。
正怔愣时,吱呀一声,那房门被推开了。
一颗脑袋从里面探出来,首先看向了靠近楼梯的这一边,于是理所当然地,沈渊与他对视了。
他模糊的视线里白则整个人激灵了一下,僵在那,好像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好像遇上了什么怪物。
沈渊垂着眼,站在那没动,也没说话。
“呃……”白则想个做错坏事被人撞破的小孩子一样挠了挠头发,“那个,我,我就是……觉得热。”
沈渊只是看着他。
“就是,太旱了,我很干,真的很干。”他有些语无lun次,尽力表达,“我想,呃,我能不能去那个池子里泡一泡?”
他抬起头看向沈渊,但沈渊没有什么反应,看不出息怒,在那站着没动,眼皮似掀未掀,高瘦的身体一半在盛夏的光里,一半在廊间的Yin影下。
白则忽觉,沈渊似乎习惯处在光线昏暗处,好像已经处了很久很久了。
这样别扭的沉默持续许久,白则见沈渊终于有了新的动作,他眨了两下眼,转过身,迈步前朝后说了一句:“跟我过来。”
白则愣了一下,沈渊走出好几步了,他才赶紧追上去跟在身后。
沈渊一直都很瘦,瘦得有种山石嶙峋的美感,但他最近好像更瘦了,看起来连肩膀都窄了一些,背影如一片薄薄的宣纸,风一吹,他就要飘走似的。
白则专注地看他的背影看出了神,心里想,他看上去好脆弱啊。
那丝要回家的念头,又开始摇摆不定。
这座楼的构造特别奇怪,白则跟着沈渊走了很久,绕过了不知道几个弯。他记得上一回是没有这么远的。
沈渊停下来的时候他没停,脸撞上了对方的背,鼻子撞得发红,沈渊却没被撞动,手拉开了那扇紧合的门,走进去。
白则也进去,绕开一扇素面缎屏风,水汽扑面而来,温暖而chaoshi,让他好一阵恍惚。
整间屋子都是水池,池水是温的,他不知道沈渊是怎么在四楼装下一个这么大一个池子的,也不知道为什么池子里的水总是这么温。
虽然开口说想泡水只是情急下的借口,可他是真的身体干渴,现在看见水,眼睛都要直了。
“下去泡吧。”沈渊说,“先把外面的衣服脱了,里面穿着。”
白则便飞快地把外衣解了扔在脚下,穿着亵衣跳进了水里。
池水从头到脚包裹住他,抚摸着他,他像回到了海里,快活又自如。
他在水下,从池子这头游到另一头,又窜回来,像只鱼一样,白色的鱼。
沈渊就站在池子边上。
看他跃出水面,黑发像月在夜空里圆缺一轮一样拖着水珠甩过一个弧形,高处窗子里漏进来的阳光在上面闪着辉芒。白则脸上有孩子似的笑容,眼睛很亮。
他攀在池沿,抬起头对沈渊说:“谢谢。”
沈渊蹲下来,伸手捏住白则的下巴,似乎想要对这张脸细细端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