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残玉一乐,接了空碗放到侍女端着的托盘中,而后将布巾递给于笙,“来,擦擦手。”
于笙这一次却是仔细又认真的擦着,手背处的青紫何其明显,而且手心那一道红痕犹在,谢残玉眸子微闪,二人静静的,一个擦手一个盯人。
“公子?”于笙嗫嚅,他耳垂红得几欲滴血,谢残玉却老神在在,“嗯。”
桌上一个手掌大小的盘儿,谢残玉净了手给于笙塞进一个蜜枣儿,“现在还苦么?”
于笙嘴巴里塞着蜜枣,比蜂蜜还甜,他慢慢咬着吃了,脑袋一下一下地点着,“……甜。”
谢残玉微微摇头,这甜的只是蜜枣么……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于笙一开始还有些防备,但是现在却恨不得把脑袋塞进被褥里,这位谢公子总让他局促,可偏偏生不出一点不满来。
忽而手指伸过来,于笙下意识躲了躲,谢残玉微愣,指尖蜷了蜷,不过转瞬又浮上一层笑意,“嘴角留着一粒芝麻,是要当晚膳吗?”
“啊!”于笙慌乱伸手在自己唇上擦了擦,谢残玉眯眼,那两瓣唇浸了水色,又被胡乱揉过,现在红得与那耳垂一样,勾得他忍不住想轻轻碰一碰。
“干净了吗?”于笙脊背略弯,像那隔壁家娇养的猫儿似的,谢残玉迎着于笙的目光,摇头,“还在。”
于笙目光飘忽,这次连酒窝都红了。
谢残玉难得与他征求意见,“你看不到……我替你擦了,如何?”
“……嗯。”于笙点头,又怕谢残玉够得难受,遂往前坐了坐,双手扶在膝盖上,乖巧又纯善。
谢残玉差点将伸出去的手指收回,于笙久久等不到任何反应,自然的偏头看向谢残玉,他身子单薄,又是穿了宽大的里衣,颈侧一道鞭痕格外醒目,映在那白皙的锁骨侧怎么看怎么碍眼。
本该落到唇角的手指竟点到于笙锁骨处。
冰凉的指尖让于笙微微瑟缩了下,谢残玉眸色晦暗,“……疼吧?”
于笙点头又摇头,“被打的时候,有点疼,后来……就不疼了!”他说的是实话,以前他便发现了,自己总爱受伤,但是时间久了对痛觉的感应就不那么灵敏了,这次被鞭子抽了近三十下,他几乎还有意识一下一下数着。
大略是后来身体先撑不住了,于笙才隐约意识飘忽,红玉说的那些,都是左耳进右耳出,那会儿他只想着,“不能留在莳华阁”。
“莳华阁不是好地方。”谢残玉道,“你挨的这一顿打,彻底断绝了荣娘子拉你进去的念头,不过未尝不是好事,你年纪尚小,一旦进了那个地方,往好里说会渐渐泯灭最后一点自尊,往坏里说,如你这般性格的最后不是麻木没了愿求,就是如行尸走rou,某日草席一卷,再多年,又是世上一缕新魂。”
于笙闻言沉默了一会儿,“公子那日救我出来……我很感激。”
他垂着头,露出半截净白的后颈,“我身无长物,若是说什么‘来世结草衔环相报’,也是对公子的辱没……”他慢慢跪坐起来,面对谢残玉格外郑重,“以后,但有需要,公子自可吩咐,这条命……愿意奉上,无论何时!”
“你……真是,”谢残玉面上有些无奈,“挟恩求报?你觉得我是为这个?”
他虽无奈却也不至于生气,这小疯兔子一头扎进狼窝里,有人伸手一助,便尽诸信任,也不知该说他什么好。
“不是……”于笙认真地看着谢残玉,“我知公子厉害,大略……是不需要我去赴汤蹈火的,但是总有公子不愿脏手的事情……我能去做。”
从始至终,于笙就不觉得谢残玉是简单的人物,原先还对他防备一二,可是后来就了悟,如谢残玉这种人,不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往现实一点说,他所具有的能力,财势,地位,于笙对这些帮不上一点忙。
所以他才会拿着自己仅有的底气——一条命,坦然又无所畏惧地告诉他,你对我有恩,我愿意拼上一条命来报答。
对此,谢残玉如何能不懂!
他静静地看着于笙,好半晌才叹了口气,“你,究竟让我说什么好……”
没有嫌恶,没有轻率,没有看不起,只有无奈又心疼的一声长叹。
谢残玉在于笙忐忑不安的注视中走近,手指蜷起轻轻敲了敲他的膝盖,“不疼么?”
——轰!
于笙按上心口,谢残玉这一句话犹如在他堪堪就要沉成一滩死水的心上掷下一颗石子,倏忽泛起涟漪……
窗外金辉透过窗棂洒在他身上,一袭玉色长袍裹住他颀长的身形,容颜清隽,尤其那一双眸,乌黑深邃,但偏偏又是澄澈清净的……
“又呆了?”谢残玉轻声一笑,“我竟不知有一日这副皮囊还有如此效用……”
“知道么?”谢残玉触了触于笙绯红的耳垂,“小时候我曾被人嘲笑,一度生出要毁了这张脸的想法,只是后来想通了……容貌是天生,毁了又如何,最后被别人骂作丑,还不是一样要听着流言蜚语过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