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在之前就已经知道了他只是那些人手中的玩具,但在选择又一次出现的时候,连柯却还是难免有些不适。
他看到选项C在眼前亮起,身体上的不适登时在瞬间加重,胃部传来一阵一阵的绞痛——这是“他”退学之后,常年奔波劳累落下的疾病之一。
严重的胃病,一旦饮食不当或者不规律就会疼痛难忍,连柯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他勉强支持着身体,没有直接摔下去,却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将自己挪到床上去了,只能蜷缩在地板上,等待着这一阵疼痛过去。
这感觉好真实——
他浑浑噩噩地想。
剧烈的疼痛搅乱了他的思绪,叫他完全无法分辨这个游戏场地的真伪,而在他丧失了最后一丝气力的时候,选项中的敲门声如约而至。
砰。
砰。
砰。
那声音很有节奏感,听在耳中却格外迟缓,像是被蓝牙耳机延迟的音效,连柯试着从喉咙里挤出一点声音。
未果,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的卡带,毫无反应。
………果然。
意料之中,反抗毫无意义。
连柯几乎想要叹气,却连发出一声叹息的力气都没有,他只能忍受着一阵阵的疼痛,听着敲门声逐渐微弱下去。
是走了吗?
他浑浑噩噩地想,走了也好,他没回忆到“自己”是怎么和这些“亲人”相处的,因而还没做好和他们见面的准备,他不能确定自己不会在这些人面前露馅——毕竟他的命运并没有掌控在自己手里。
但人们所期望的往往不会成真,没过一会儿,敲门声便停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对方试探性的询问。
“连柯,”对方说:“在吗?”
是少年的音色,清亮而略带沙哑,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是正处于变声期的特质。
他又敲了敲门,说:“家教老师已经来了,在楼下等你………起床了吗?”
这声音不算熟悉,但在林家这儿,有这种特质的,除了连柯自己之外,只会有一个人——
是这场抱错意外中的另一位主角。
林家小少爷——三子,林季昭。
顶上还有林家二女林季青,和林家长子林季木。
豪门世家,培养出来的孩子都是一等一的拔尖优秀,而被抱错的林季昭自然也是如此,虽然只见了几面,但他已经将真正的林家四子看得很透彻。
生活将少年磋磨成了暗淡的土石,他因为欺凌退学,因为没有知识的支撑而显得畏畏缩缩,自卑沉默,又因为一直以来的舆论环境,学会了逆来顺受,将所有的苦痛都压在喉咙里咽下去。
不会反抗,已经麻木,甚至于透出某种懦弱感,从没有人教导过他,他还可以反抗——因为反抗家暴的母亲成为了植物人,而“反抗”离婚的父亲,则是杀了外公外婆,导致母亲沉睡不醒的凶手。
“反抗”带来的只有悲剧,起码于他而言是如此,他是杀人犯的孩子,也是受害者的孩子,这像是某种原罪,叫他拒绝了产生攻击性,哪怕这种攻击性是为了保护自己。
他被毁得很彻底。
甚至于在知道了自己本不该遭受这些,知道了他本是豪门子弟之后………依旧唯唯诺诺,惶恐不安,甚至在面对他本该怨恨的对象时,依旧畏缩着,从头到尾甚至连一句:“为什么?”
都没有质问过。
他只是问:“我妈妈呢?”
在得知了林家对养母的安置事宜后,便嚅喏着表达了感谢,随后沉默着接受了这个新“家”对他的一切安排。
他把所有的情绪都压在心底,连本该产生的愤怒和不甘都没有,又怎么会做出听到人敲门,而一直不做回应的事情?
有问题。
可能出事了。
林季昭意识到了这一点,当即便下楼拿来了钥匙,而新来的家教也跟着他一起上楼帮忙,在拉开了房门之后——林季昭就看到了在地上蜷缩成一团的少年人。
明明和他同时出生,对方却瘦削得让人心惊。
那凌乱的头发很长,这会儿便盖住了眼睛,叫少年人只露出了被牙齿紧紧咬住的、没有丝毫血色的嘴唇。
林季昭的心脏像是被人用力抓了一把,在那一瞬间,他甚至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因为经历这些的,本不该是对方,同龄人替代他经历了一切灾难和不幸,他是个无耻的窃贼,偷走了对方的人生。
经历这些痛苦的,本不该是他。
他才应该是这个痛苦、沉默,被苦难磋磨到麻木的人。
如果同龄人能怨恨他、仇视他、折磨他,歇斯底里,林季昭反而会觉得好受一些。
但对方却没有这么做。
他疲惫地承受了一切本不该由自己承受的苦难,连一句抱怨都不曾说出,于是愧疚便无处宣泄,积压成沉重的郁色——一个人的悲伤如果累积到了极限,反而不会落泪、无法出声,甚至可能与往常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