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湘将没送出去的信件带回家,夹进了书册里。
明月既然不想见她,她也没那么不知趣,情商低到再凑到人家跟前去,拿那一晚说事儿。这封信不会有再用上的那一天,对还没做好与谁携手一生准备的林湘来说,其实是件好事。
但她辗转反侧许多日,一直纠结的心事却遭对方这样看似轻飘飘地放下,她心中或多或少,还是在意明月为何这样选的。
躺在竹席上,摸着右手虎口处凹凸不平的结痂,林湘叹了口气。
柳大夫贴心地给她送来了去疤痕的药,疤痕是能去除的,像刘老说的,露水一样,很快,这件事就会连痕迹都消失无影。但是,那个腥甜又泛咸的吻,还有那样的明月,在她心里一直绕啊绕,始终牵着她的心。
她不愿意把他往坏处想。
第二日又是个大晴天。
不似林湘为了避热装了竹帘,柳大夫药铺的店门总是大开着的,日光朗亮,照进厅堂,任是谁路过,都能一眼看清他在做什么。
林湘进出书店时,总会往柳大夫的药铺看上一眼,一开始是好奇,后来是养成了习惯。因为柳大夫记得她每日来书店的时间,就算手头有事在忙,也会适时抬起眼,对着往店内看的她颔首浅笑。
两人一个在门里,一个在门外,并不用说话喊对方一声,只互相笑上一笑,便算是问过了好、道过了早安,接着各做各的事情去了。
不过,这个习惯其实中断很长时间了。画像那件事情过后,她觉得别扭,疏远了柳大夫好一阵子,两人每天早上惯例的打招呼环节,也再没做过了。若不是柳大夫直言他分毫不在意此事,也愿她不要放在心上,大概,他们再不能做一对和睦共处的友邻。
思及此处,怀着淡淡的做错事的愧疚感,林湘的目光往药铺扫去。
倒不是为了恢复那个已经很久没维持的清晨仪式,她只是单纯地行动跟随思想,去看柳大夫一眼。
却没想到,随意望过去的目光不偏不倚,恰巧迎上了他的。
柳大夫的眼睛里漾起浅浅的笑意,唤她的嗓音轻快而平和:
早上好,林老板。他说。
林湘压根没想过能与他对上眼神。已经一月半没打过招呼,她来书店的时间也不同于往日,然而,不经意往药铺内看一眼,发生的一切却仿佛不曾变过。
嗯,早上好。视线在他周身转过一圈,林湘心情复杂。
药桌上放着ru钵和晒干的药材,柳大夫方才应该是在研药。然而,他手中的药臼偏靠在研药碗的一侧,看身形姿势,停下来估计有一会儿了。
不是恰巧与她眼神相触,柳大夫似乎是停下了手头的活计,早就在等她的转眸,然后笑着送上一句早安。
也是,他待人总这样周致细心,既然过去有和她打招呼的习惯,便会一直记在心上。
可,倘若她直接便进了书舍,没有往药铺看这一眼呢?
想到这儿,林湘心里的愧疚感更深了。过去那段时日仿佛就是她一个人在任性闹脾气,白白让一个朋友在一旁牵就她、包容她,等着她恢复如常。
她这种没心没肺的人,哪里值得柳大夫待她这样好。
还有事要说与我听吗?她欲言又止的神色惹得柳砚青出声询问。
说什么,她不是个爱把感情宣之于口的人,心里觉得感动啊、愧疚啊,这种话要怎么好意思说出口嘛。
不再看眸光平静若水的柳大夫,她把眼睛移开,思绪转了又转,憋出一句:我、我请你吃顿饭如何?
耳边朗朗两声轻笑。
柳大夫的声音本就是极动听的,难得笑出声,更如珠玉溅地一般,悦耳舒心至极。但林湘听着总觉得他像是在笑话自己,连避开他的视线都不顾了,怨念地盯着柳大夫,她道:这个问题有什么好笑的
是啊,不好笑。只是,林老板,既然是邀请,下次还是走近些,看着对方说罢。柳砚青眼底满溢的笑意收消些许,抬袖冲她招手:你进来罢,对,走近一些。
时辰还早,药铺中并未有寻医的人,两个药工却是到了。林湘跟二人点头当做招呼,在柳大夫的药桌前站定。
怎么了?她好奇道。
移开桌上的药碾,他在砚台里加了些清水,边磨墨,边对林湘道:心觉别扭是人之常情,无甚指摘之处,我既并不挂怀,你又何须在意?
还有,做事呢,不止请人吃饭这一条可选。笔尖点上新墨,他铺开纸,一条条列出与人交际时常用的手段,虽然宴席的确是联络情谊的好方法,但是,也并不适宜在任何情况下都用。例如,请郎君吃饭呢,一次可以,两次、三次,这就不合适了。林老板日后还要娶亲,这些细枝末节,还是多注意些。
林湘小心接过他递来的纸张。纸上墨迹还未干透,随手书就的一字字若鸾飘凤泊,她认真看罢对方传授给她的社交小技巧,感觉似乎学到了很多的样子,又什么也没学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