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初刻。
辛茗如往常一般,在街巷口贩卖早食。夏日天亮得早,到了辰时,早点摊的生意已经开始冷落。他总算清闲下来,放慢了手头的工作,只等客人点明要饼,他才开始现做。
辛茗自小便踩着板凳和厨房打交道,十二岁那年,就帮着父亲接管了早点摊的活儿,对一应流程熟稔到几乎不用眼睛、凭手感便能做到毫无差错的地步。
油亮光滑的面团在他手下擀面杖的推滚与手指的拉拽间,变得形状浑圆而薄厚适中,点点翠绿的葱花与淡黄的油酥从雪白的饼皮中露出,说不出的漂亮诱人。
将擀好的饼铺在铁板上,伴着滋滋作响的油声,他掀开案板上的白布,那里面放着裹好油酥、只待擀开的面团。
只剩两块了。
目光在放在木案最左侧的莹白面团上停顿一息,他抬起手,拿了右侧白面上点着葱花的那块,重复之前擀饼的动作。
往日,林湘都是这个时间走到巷口,叫他小哥,说要他做一个不放葱的酥油饼。可四天了,已经整整四天,最左侧的这块没有葱花的面团做成的酥油饼,都被他带回家,进了小弟阿笑的肚子。
自己欠着的账明明还没有抵消,林湘她为什么不来了?
又抬起头往巷子那一头看去,那个总是步履懒散的姑娘依旧不见踪影,辛茗心下烦躁,将手上擀好的饼皮摁上了铁板。
不讲信用!
日渐东升,来吃早食的客人越来越少,巳时过半的时候,早点摊前已经一个食客都不见了 。
手里捏着那块放了许久的面团,辛茗又看了一眼巷口。
再等一炷香,要是林湘不来,这个饼,就还带回家给阿笑吃。
擀面杖将圆润的面团擀成瘪瘪的椭圆形,辛茗放慢了手上的速度,缓缓将面饼擀制成形。
给林湘特制的酥油饼,除了用一点葱油代替了葱花之外,就连油酥的分量,辛茗也加了不少。既然和林湘约定了要以早点钱来抵债,他便特地为林湘的食物多加了里料,以此来抹消一顿早点里他可能赚取的那一丁点儿薄利。
若是明日,林湘还不来,他便不为她单做了。辛茗盯着案板上光润而油亮的半成品,这里头油酥放得太多,阿弟容易上火,总吃这些也不好。
小语应该会爱吃吧?只要和林湘那厮扯上关系,小语就像被人蒙住眼睛一般,毫无判断能力。
那以后就小语和阿笑换着吃。
在心里敲定了办法,辛茗低下头,开始煎今晨最后一个酥油饼。
都这个点了,辛茗还在卖早点?
准备去书店上班的林湘犹豫着要不要顺便吃个早午餐。在林家休养了两日,一养到有力气下床,林湘便迫不及待跑了。她养病的房间就在林沅的院子里,在那儿住着她膈应。
说来奇怪,为了验证是否能通过死亡的方式回去,林沅明明能做出将她推下水池这种疯子科学家的Cao作,但后来,她活蹦乱跳离开时,林沅也没有多大的反应,至少,完全没有一个得知实验失败、不能回到现代的人该有的失望。
或许,林沅这一系列行为的背后还有别的目的。但无论如何,林湘受了一场大罪是真的;对林沅的好感度跌至负999是真的;想搞死对方的心情也是真的。
走到食摊前,她轻轻咳了一声,等辛茗闻声抬头,才用沙哑的嗓音道:要一碗粥,一个鸡蛋。
几日不见,她的声音怎么哑成了这样?身形似乎也清减了许多,淡青的春衣穿在身上,看着宽大而厚重,仿佛见风就倒,眉宇更是盈着一股苍白的憔悴。
辛茗仰脸打量她,张了张唇,想问个究竟出来。她这幅模样,连他见了也心生担忧,若是被小语碰见了,岂不是要心疼死?
好。
每日的早点还有剩余,为林湘盛了一碗米粥,又端上两个鸡蛋,他站在桌边,看着林湘细细吞咽的样子,忍耐了许久的疑惑终于道出:林姑娘,你这是病了?
林湘点头,她的嗓子从落水后就走了音,大夫说是不小心伤了喉咙,让她少说些话,慢慢养着,因而,她言简意赅道:意外。
早点摊空荡荡的,除了她再没有第二个客人,想着方才辛茗正在煎的酥油饼,她问:你用过早饭了?
辛茗不明白她为何突然关心这个,轻轻摇头,我平日都是收了摊回家吃的。早点铺的东西是要卖钱的,他不舍得动。
饼。林湘扭头看了一眼辛茗煎饼的摊子,她当然认得那是特意做给她的,我这两日不能吃硬物,你吃了吧。
那是带回家给阿笑的。
辛茗本想这么和她解释,但林湘已经起身,去粥桶用长勺刮了几下,给他盛了半碗粥出来,吃吧。她说,我请。
把瓷碗往他的方向推了推,林湘忍不住出言提醒:要吃早饭。她上辈子就是因为不好好吃饭,才怎么也长不高。
拗不过她,辛茗只好拿了饼来,坐在林湘对面开始用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