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秋的病很快就大好了,朝中零零散散的事已忙完,这天二人不欢而散,景王府上至管事下至下等婢女,全战战兢兢,不敢说话,惟恐触了王爷霉头。
顾怀逸发怒时看上去是极镇静的,但坐在椅上,明明只是在赏玩眼前的被盏,却无端给人一种深山凶兽伺机爆发的危险来。
何必这样生气...沐秋什么性子,难道自己还不了解么?他多半不知道玉楼坊到底是什么地方。
主座上的俊美男人原本是想宽慰自己,好去主动和解,但一想到玉楼坊,心中便又生出一股无名怒火。
玉楼坊是京中有名的寻欢圣地,最早是一处清倌艺楼的商号,后来名气愈响,从霜湖北起一直到锁月街的娱乐场所,全统称为玉楼坊,盛时夜景璀璨,恍若白日。除却青楼楚馆,也不乏画室琴楼花坊之类。沐秋第一次来京,不知从哪得知了玉楼坊的盛名,与顾怀逸闲聊时谈到今晚的花魁游街,言语之间已经下定决心,要去探个究竟。
顾怀逸脾气从来不好,想到沐秋要去玉楼坊这种肮脏地方,就想撕掉面对沐秋的假面,不管不顾地把人锁在床上,把人Cao乖了,Cao出淋漓的yIn汁与泪水,不敢再生出去这等子地方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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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节玉楼坊生意最好,入夜以后霜湖两岸灯火通明,街上人几乎摩肩接踵,才子佳人坐画坊,新入楼的倌儿与歌ji斜依楼台娇软献艺。霜湖对面哧溜几声,无数朵烟花在空中嘭得炸开,抖乱了夜幕星子,着实糜艳热闹到了极点。
不知道沐秋现在去哪里了。
可也在想本...想我么?
从前沐秋身边总是会有几个影卫暗中跟随,顾怀逸对他总是有太多掌控欲,但自从沐秋明白提出不喜欢这样以后,顾怀逸就再没有这样做过。顾怀逸聪慧异常,自然知道沐秋有许多秘密,身上更不乏可疑的谜团,但他并不在意,也从没有派人深究过,这不仅是一种绝对的自信,也是眼中容不得沙子的景王对沐秋独一无二的绝对信任。
前方的哄闹声愈大,顾怀逸猜是所谓的花魁游街,对左右行人津津乐道的“恍若神仙妃子,貌如二月潋滟春水”的说法不屑一顾。
街道两边愈发亮了,原来是花魁巡游队伍最前列的灯使,跟在后边的先是玉雪可爱的幼童幼女,挽着圆鼓俏皮的发髻,而后是身姿动人的歌舞伎,伴着两侧奏乐的丝竹乐师哼唱起舞,不时将目光投向街边驻足赏景的狎客。
巡街的队伍很长,轿上的花魁处在队伍中央,顾怀逸厌倦了浮华软红的架势,随便找了个雅致的酒楼,上视野极佳的三楼。三楼雅座的妙处便在窗户的设计,他心思不痛快,随便点了壶日照雪青。
昔日宠冠六宫的云贵妃未入宫时便有天下第一美人之称,景王作为云贵妃唯一的皇子,容貌也继承了母妃的全部优点,年幼时隐瞒身份偷偷出宫,不知叫多少公子小姐侧目倾心,美人对他的吸引力还不如紫檀茶盏中上下浮动的雪青叶。
窗外喧嚣的人声突然停了,这一瞬天地间唯有远方阵阵烟花绽放、近处巡街丝竹声声。
月上柳梢,霜湖与玉楼坊一片全蒙上一层清辉。丞沅楼三楼雅间,临窗坐着一位公子,说是金相玉质也不为过,墨紫这般颜色原本极难穿出风姿,在他身上却极妥帖地作衬,翩翩君子,矜贵无双。
他略一侧目,将目光投向突然寂静的街道,巡街队伍正中央有一软轿缓行,梨花木的轿辇无顶,两侧窗棂极低,现出里头身着繁复红袍的长发侧影,花魁的衣服极尽繁复,除却外裳,里面零零总总共有四五层之多,容貌稍逊一点就撑不起这样华艳的衣着,从顾怀逸的角度,只能从飘逸的暗纱缝隙看到凝脂般泛着清辉的下颌与蝶翼般卷翘欲飞的睫毛。
顾怀逸心中一紧,对那身姿再熟悉不过。
四下皆静,顾怀逸心跳一声快过一声,脑中突然串起无数线索,突然明白了眼前人与自己如出一辙的情谊。不动如山全成了笑话,他呼吸也为之放缓,只见轿辇上那人似乎也有所感,先是粉嫩的指尖搭在纱幔上,纤指一抬,隔着清寂的一片天地笼起这唯一的阻障。腰带动红袍,层层叠叠的锦缎折来靠楼的这边,缓缓压下去,终于献出那张浓情极盛的美人面,眼尾扫上暧昧的豆红,清冷不存,留下无数风流。
沐秋看顾怀逸须仰视,他要看他,因衣物束缚再露不出修长的颈,脖颈两侧的皮肤全妥帖温热,藏在这几十年内最为厚重繁复的花魁服下。
“怀逸。”
狡黠的美人军师眉目微弯,他终于将顾怀逸永远深藏眼底的浓浓恋慕抛散在日光下。
而他早就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