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织睁开眼,入目是熟悉的彩蝶穿花帐子,大红大紫,既不是仙境也不是自家素净的土窝。
丁牧晴靠在床边发愣,顶着一夜没梳洗的憔悴,泪痕在脸上淌出两条沟壑。她听见动静,不自然地别过头,声音哑得像刮锅。
醒啦?
姚织撑着头坐起身,手敲脑袋,大姐,昨天喝的是什么酒?我浑身疼。
丁牧晴敷衍道,老爷窖子里的,有些年头了。你要不舒服就躺着,我让人给你煎药去。心知哪儿是酒的问题,人送回来时神志不清,她颤巍巍地去探鼻息,那管事一张死人脸,瞧人用眼白,干巴巴说,
不过是些迷香,睡醒就忘了。
程老爷把她推到一边,哈巴狗似的卑躬屈膝,跟在后面一路送出门。等再进门时搓着手,喜气洋洋地靠在榻上喝茶。
丁牧晴扑通跪在地上,也不敢说话,泪流了得有三千丈。
程老爷那点子志得意满让她一副守丧架势磨没了,想发火,也念起管事临走前那句话,
公子说,这回是委屈了人家姑娘,将来若有机会一并补上。
他眼睛转一圈,心里敞亮三分, 轻咳两声冲丁姨娘招手,来。
说着分析起利弊,...翰林院的蒋大人你可知?去岁来临案,一眼相中牧槐,听说在京城也对他颇多照顾
见她还是木头不开窍,耐着性子好说歹说,...这蒋大人啊,云州人,当年屡试不第,好不容易挣了两榜进士出身,又因为年纪不小,只能屈居在翰林院做个编修。后来是有贵人举荐,没几年便当上了学士。你可知这贵人是谁?
丁牧晴大字不识一个,光听这官名都要糊涂,只听进去一句话蒋大人看重丁牧槐。
程老爷意味深长,卫家老祖宗百年,那可是先帝莅临,亲自上香追赠的文宪公。
她缓缓坐直身子,老爷是说
手背rou和心头rou,你要哪个?
丁牧晴喊丫鬟进门去煮醒酒汤,姚织抱着被子探出头问,能否再打壶水?我睡得身上黏。
不行!
两人被厉声吓了一跳,丁牧晴回过神来,躲躲闪闪不敢看她们。姚织睡着时她翻开衣裳瞧了瞧,没什么嘬痕,只是胸前一对白ru明显被揉弄肿红,腰tun也泛着青。
她想了半夜,终于在天色破晓,窗子外爬进的第一线光被日头推到脚边时,才下定了决心。轻轻拨弄开姚织的额发,低声自言自语,
这事我不说,你就不会知道。日后就算知道了,怨也怨我。
都是为了牧槐。
她掩掩衣襟,让丫鬟去把门窗关死,劝姚织躺倒不要被风吹了头痛。
好似一转身的功夫,又与往日的和蔼可亲无异。
眼看入暑了,你要在我这儿生一场病,回去姚叔不得怪我?她亲自替姚织拉好被子,晓得你不舒坦,喉咙痒不痒?
姚织被这架势弄得一头雾水,她又不是孩子,得没得病心里有数,小声嘟囔道,大姐,我我想去净房
净房俩字还是前些年第一次进城丁牧晴教给她的,说茅房多难听,大户人家听了要笑话。
她当时好羡慕,现在也一样。丁牧晴一直是有主意的人,从把兄弟拉扯成人到嫁去城里给富商做妾,村里人骂她自己作践,可没过几年,不论是给丁牧槐娶妻的县城新宅子,还是老家乡下爹娘的墓,都是她挣来的。
姚织没娘,她爹再疼爱也难免失些亲近。她羡慕丁牧槐能被人无微不至地照顾,看到丁牧晴穿金戴银,说话行事富贵做派,打心眼里替她高兴。碰上这对姐弟,姚织耳根子格外软,基本是说什么听什么。
丁牧晴讪讪地收回手,放她起身去如厕。
姚织脚刚一沾地,软得没站住,兜身往地下跪。还是丁牧晴眼疾手快扶她一把,坐在床边搭在柱子上喘气,饿得头晕眼花胃里空落落,大腿根酸得合不拢,,
哎呀,我这是喝醉后骑驴去了?没闹出笑话来吧?
她缓了缓劲,一瘸一拐地往里间走,过了好会儿才又扶着腰出来,一脸想不通事的模样。
丁牧晴心知肚明,姚织又不是没嫁人的姑娘,身上没印子还好糊弄,腿间叫男人的物什捅了一夜,怎会觉察不出异常?
她心跳得像擂鼓,借口去盯丫鬟煎药,走到外间的屏风后竖着耳朵偷听。等了好会儿,估摸人真是累得狠了,窸窸窣窣翻了几个身没有动静,她才压下胸口那股气,寻思找些药膏来,赶紧弄完打发她回乡下,再也不要来了。
姚织耳朵特别灵,听到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彻底远去,蹑手蹑脚地把被子掀开,褪下里裤弯身瞧那处。刚刚没好意思说,怕丁大姐听了笑话,她醉酒后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梦里有一位看不清样貌的戏子,隐约记得他敷粉面胭脂唇,声音飘飘忽忽,趴在枕边说要给她讲个故事。故事更记不住,唯有那织金坠玉的仙境里一盏转不停的走马灯,是荒诞沉浮里唯一的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