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是要付法律责任的。”律师有些气急败坏,“你电视剧看多了吧?”
孟周翰忍了忍, 没把那句——我觉得你做得出来——给说出口。
“你才电视剧看多了呢。”孟周翰原本还以为他能揭发出什么惊天大秘密呢,原来就是时小凡他爹欠债了。
——这不理所当然吗?
你听听他打电话那口气,跟老领导作报告似的, 书面语和大道理一套一套的。可见人生失败,只能靠说些空洞的大话在儿子跟前树立形象。这种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极其要面子, 因为除了脸面他也没别的东西了。
这种人若不是欠了债还不上, 怎么可能在儿子筹备结婚时, 把他的存款全给搂走了?肯定瞒得死死的。
“你跟我说这些干嘛?”孟周翰反而觉得好笑, “他欠债, 跟我有什么关系?”
——既然是律师, 总不至于不知道现代法律不支持封建社会那套父债子偿的规则了吧?时小凡要是16岁, 不是爷爷nainai带大而是靠他爹养着,是他爹财产的直接受益人也就罢了。他都26岁了,又没吃他爹的又没花他爹的, 甚至于完全不指望以后能继承他爹什么财产。怎么,他爹私底下欠的钱,还得他卖身去还?
何况,他还不是时小凡,他连那点亲情上的羁绊都没有。
律师懵了一阵,讶异的看着他的眼睛,确认他是真的无动于衷,反而有些惊叹了。
孟周翰猜得不错,他是专门打理赔官司的律师。对大公司来说,理赔官司的本质就是不赔钱。他的工作本身,就是使出浑身解数击败索赔人。
工作就是工作——哪怕索赔人真的是受害者,断腿瞎眼家破人亡,可怜得不可救药,工作也是工作。何况索赔者里流氓无赖也不少。少给他们赔一分,就能多给自己赚几厘。
他也没必要愧疚,他也是维护企业的合法权益。那些认为只有弱者才有合法权益,强者不配有的民粹,才是真正危害社会安定的毒瘤。
对不可避免偶尔会发生的个人的不幸,他感到很遗憾。
但是为了达成民粹道德认可的“正义”,而去绑架法律,推翻合法程序导出的结果,危害远比个案的不幸更严重。
法律是神圣的,不可轻改的,必须维护的。不该被舆论和民愤绑架——话又说回来,法盲的愤怒盲目又短暂,只要抓准他们的怒点,轻易就能用谎言引导和Cao控。究竟有什么参考价值?
只是,住着五星级酒店对着窗外车水马龙的夜景喝红酒的时候,偶尔他也会自嘲,太有良心的人干不了他这个活儿。但是——人性果然不可揣测啊。
“你听过欠款催收公司吧?”既然时小凡是这么冷血的人,他就更无所顾忌了,“你确定你的父亲还不上钱不要紧?”
孟周翰似笑非笑,“如果你觉得要紧,那更不该相信我会接受这么苛刻的条件吧。”
“嗯,是啊,毕竟能讹富豪的机会就在眼前。”律师点了点头,“但,你的父亲是个欠了一大笔钱还不上的老赖。你确定闹出舆论之后,你能占到什么便宜?”
孟周翰顿了顿,忽然间明白了什么。
律师却不懂点到即止,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说的都对——只要别闹出事来,凭你这种六亲不认的为人,你父亲的债务还真牵连不到你。你照旧可以当你的高薪程序员,跟你的博士女朋友恩恩爱爱走下去。可你猜,如果闹大了,苏博士会怎么想?网民会站在谁那边?媒体又会站在谁那边?是提前给受害者垫付了医药费的清白民族企业家呢,还是狮子大开口的老赖?”
“你威胁我?”
“别说的这么难听。”律师意带嘲讽,“时先生是个明白人,咱们用不着玩虚的。我这只是礼尚往来罢了。”
正说着,孟周翰的手机提示音响了起来。
短暂的沉寂之后,律师做了个手势,示意孟周翰随意。
孟周翰掏出手机,发现是一条银行提示短信——苏*刚刚向他某张卡里转账15万。
孟周翰:……是苏禾?
律师似乎也有意无意的瞟到了短信内容,别有深意的笑着抬手又拍了拍他的肩,“好好珍惜苏博士吧。我会替你向她保密的。等你想清楚了,尽快给我答复。”
。
孟周翰坐在街角公园的长椅上,放空思维,任由头脑被各种毫无意义的思绪充满。
一次又一次的挫折之后,他的幸福阈值已经低到了匪夷所思的程度。
居然会为区区15万的汇款而感动和欣喜。
依稀记得他上一次为钱而激动,好像还是15岁那年刚刚知道自己家很有钱后,他爸给他开了个两千万的账户,告诉他,“熟悉熟悉有钱的感觉吧——你也差不多到了该学理财的年纪了。”让他自己做主随便花。
但那也仅仅是激动而已,跟他小时候玩第一款电脑游戏的感觉差不多。
他感受到被爱的阈值好像从小就很高。为被爱而欣喜不已、患得患失,更是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