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时,唐时。”有人叫他。
唐时倚在电线杆上,被叫了两次才如梦初醒般抬起头。看见面前一辆车,有人走出来站在他面前,伸出一双手。他像是看不清楚东西一样,怔怔看那双手看了良久,又把视线从手移到面前的人身上,这才浑身一惊。
“学姐。”他自己站起来,拿手拍一拍皱得不成样子的大衣,勉强开口,“你怎么在这里。”
穆子清看着他:“怎么坐在地上?”
唐时支吾几声,不自在地拿手弄下巴上的胡茬,答案不用说穆子清也明白。
“外面风大,上车吧,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学姐我……”他更不自在了,下意识就想要拒绝。
穆子清转过身头也不回:“上车。”
司机坐在前面开车,大概是为了给他们一个私密的说话空间,还是将前座和后座之间的隔板升了起来。唐时和穆子清之间隔着一个很恰当的距离,两人都望着窗外。唐时和前座的司机说了地址之后,车内便再没有人说话。
直到车开到唐时的公寓楼下,他一手搭在车门上,背对着穆子清。
“学姐,你说公平和正义究竟是什么?”
“从学校到现在,每个老师,每个人都说我们要有公义,要永远拥有公义的信念。要为诉求公平和自由而努力,我从前也觉得,只要我们做的够多,公义总是能实现的。”他停顿片刻,似乎有些哽咽,“可是从事情发生了到现在,我实在是弄不明白,公义在哪里呢?”
“我...我看到旻冬那个样子,他和她妹妹,他们做错了什么,其他受害者又做错了什么?我真恨我自己,我能够看到这一切,我能看见凶手,我甚至知道凶手是谁,知道他住在哪里,我甚至见过他,在饭桌上,我的上司让我给他敬酒。这太可笑了,我什么都做不了,我当时真想把酒泼在他的脸上,可是我做不到。”
穆子清的视线从往外移到唐时不断颤抖的后背,伸手触到他的肩膀,轻轻拍了拍:“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
直到唐时一直走进门,消失不见了,穆子清都一直望着,没有移开。
“您接下来回家吗?”过了一会,前面的司机出声问。
穆子清靠在后背上,脸色十分疲惫:“去班朗街。”
已经是晚上十点,穆子清下了车,在有些冷的风中裹紧了大衣。她和同行的工作人员以及林忱一同踏进国会大厦办公区,此刻虽是深夜,这里却还依旧是灯火通明,人来人往的常态。穆子清回来,说明他们马上又要投身于工作,注定又是通宵。
电梯内,四周是安静的运作声响,林忱站在她的右侧。
“我本来以为你会告诉他。”
穆子清闻言轻轻侧过头,似乎在等林忱的下文。
“我想如果你告诉他,他或许就没那么生气,也没那么难过。”林忱轻声说。
“你不懂他。”
林忱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他才初出茅庐,今天的愤怒和难过是理所应当的。他哭他的公义,哭他的悲悯,怒他口中的恶势力,怒命运的不公平。唐时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家境好,凡事都顺风顺水,他太单纯,什么事情想的都太过简单。就算告诉他我一开始就知晓,和后来我做的事情,他依旧会觉得难过。他哭的不单单是旻冬和那个死去的女孩,更是千千万万的东祁公民。我做的那些又算什么呢。”
楼层到了,穆子清走出电梯,脸上的表情却不像她的语气那样轻松自在:“我现下能做的,只不过是能改变一些表面上的东西罢了。”
“你做的已经够多了。”林忱跟在她后面一起进入办公室。
穆子清转身去合上窗帘:“不说这个了,他是成年人了,总能找到方法解决自己的情绪问题。”她接着点上香薰:“林忱,你明天把旻冬的事情处理好,尽量做隐蔽些,抚恤金和工地的事情都用上川区政府名义,再安排好一点的医院。”
“都安排好了,我会亲自去的。”林忱说完,走之前像是有些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了出来,“对了,还有肖池的事情,你今天不在的时候他又来了一次,等了好几个小时,最后怒气冲冲的走了。”
穆子清头也没抬:“不用管他,下次还来就直接说我不在吧。”
林忱退出去,在渐渐合上门的缝隙中看见穆子清在他的眼前消失,又回想起不久之前的那个夜晚。
那个凌晨三点,在场的人不只有唐时。
穆子清近期总是熬夜,林忱吩咐秘书在车内为她准备好不久之后要喝的咖啡,再捎上一件她的外套。看见她的背影,远处是模糊的警灯和鸣笛声响。
这样的场面,他们总是见到,总是不愿意见到。
安保出声提醒:“州长女士,您请原地稍等,或者先回车里。”
穆子清却依旧执意往前。
林忱看见一个男人,坐在路灯下,不知为何,他哭喊的声音和别人不太一样。与其说是哭喊,不如说是从喉咙里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