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这夜后,三人便夜夜一处,直至腊月二十九不得不回府。
年三十,祭祖、备年夜饭、公府众人家宴守岁,各自热闹一番不提。
年后自有各府家眷走动,迎来送往亦是热闹。
只是祁世骧再无机会单独得见如莺。
出了十五,祁世骧要赴永平府。
如莺去秦氏处,推说身子不适,道是明日无法送行,随上了自己亲手替祁世骧做的一身衣裳与一双鞋袜给秦氏。
秦氏知儿媳素来是个守礼的,想着明日有满府的人相送,她既身子不适,也不勉强,只嘱咐她好生歇息。转头将她送给祁世骧的衣物鞋袜交给丫鬟,教送去祁世骧院中。
祁世骧收到如莺给他做的衣物、鞋袜,就着灯烛看了又看,最后整齐叠在一处,放在自己枕边。嗅着那衣袍上的熏香,想着她的音容笑貌,原以为会辗转难眠,谁知竟很快睡了过去。
睡至寅时初刻,他便睁开眼。
他知她不愿送他,怕是教旁人看出端倪。
他又何尝愿意她来送他。那日在庄子上,她啰啰嗦嗦问起永平府他的吃穿、又问起战事,他便打断了她。
朝堂一朝生变,他的同僚、旧友埋骨他乡,公府两房隔江相望,都教他尝到人生无常四字。
他只珍视眼前、得意之时便要尽欢。
于他而言,她便是得意之人,与她一处时,便是得意之时。
他亦不想祖母、母亲落泪。
冬日寅时二刻,天仍暗若黑夜。
祁世骧洗漱一番,拎着两个包袱,去国公夫妇正院外与老太君的福安堂外,悄悄磕了三个响头。再绕去马厩牵了马儿,一人出了公府。
叠翠楼顶楼,祁世骁与如莺二人披了大氅,站在栏杆处。
漆黑的公府主道上被各式风灯照得半明,如莺见着那人自他院中出来,去正院磕头、再去福安堂外磕头,再牵着马出了府门,纵身上马,扬鞭疾驰而去,直至身影渐渐消失在街角。
她眼角滑下一串泪珠,祁世骁将她拥进怀中。
祁世骧走后,亦不是一点音讯不通。他也给家中来信,只道声平安,问候家中长辈以及如莺夫妇。
春日他便收到家中来信,道是公府有喜,家中又要添丁了,如莺已怀胎三月。
祁世骧收到家信之时,正站在威远门箭楼之上。看完信后,他向关外北边极目远眺,看北边阔朗天地间,寥落村镇。心头添得万般滋味,又尽数化作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夏去秋来,八月中秋又至。他既想回去看看她,又有几分迟疑。想来她如今身子重,恐也无暇搭理他。
她送的衣服、鞋袜,仍是崭新放在他枕边。这回回去,他也不能再厚颜向她讨要。
祁世骧从不是多思矫情之人。那迟疑不过一瞬,便朝上官告了假,一人一马奔回京城。
城中秋桂馥郁,方入公府所在坊巷,他便觉出自己对她思之如狂。他快马加鞭一阵疾驰,到得公府门前,却见府前停着一顶轿子。
轿子帘儿掀开,旁边丫鬟忙上前搀扶,一个身披香妃云锦披风、云鬓雪肤的丽人出了轿子。
她还未起身抬头,祁世骧便一眼认出她来。
她一手护在腹间,一手被丫鬟搀扶,方一立定,便见五步外高头大马上坐着一人,双目灼灼看着她,一瞬也不瞬。
阿骧!她大唤一声。
他朝她笑,一时不想朝她行礼,更不想喊她嫂嫂。
如莺亦是红了眼圈。忽地眼泪哗啦啦流下,道:阿骧
祁世骧见她哭了起来,慌忙跳下马。
身边丫鬟亦吓了一跳,道:少夫人!少夫人!您怎么了?
如莺大喜之下动了胎气,腹中又是一阵阵痛,裙下shi答答一片。
他几步走到她身边,她道:我要生了。
这日是如何得一阵兵荒马乱,好在是在公府门口发动,祁世骧抱着如莺便往府中跑。
府中已有接生仆妇、ru母,祁世骧拿着老太君的牌子去宫中请了御医,又有老嬷嬷相随而来。
八月十五寅时,英国公府世子夫人生下一对双胎女儿。
老太君当即落了泪,道是儿女双全、今日阖府团圆,是为吉兆,又为两个nai娃起了阿团、阿圆的ru名。
如莺平安产下双胎,祁世骧提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下。
她要做月子,他便再不好进她房间看她。
这回回家过中秋,他只见了她一面。
只那日生产之时,实在凶险。他寻了个机会悄悄对祁世骁道,女人产子如同你我上战场搏杀,实是危险非常。你既有儿有女,往后不如莫要再让她涉险云云。
祁世骁静静看了他数息,看得祁世骧心里毛毛。
他强行问道:难不成我说错了?
祁世骁点点头,道:很对。
他一时看不懂大哥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