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应该借口离开这。
但李斯特已经走向钢琴。掌声响起,音乐演奏马上开始——
桑不能离开了。
玛丽·达古并不是个和她外貌一样美丽温柔的女人。
这是桑很早以前就得出的结论。
但今晚,她在深切体会这一结论后,对此感到无限的荒谬和受伤。
向来大大咧咧的女作家,绝不单纯。相反的,在某些方面,她一直拥有着无比敏锐的直觉。
她大概知道,今晚这场沙龙究竟意在何处了。
嫉妒和反击,达古还有什么比这更擅长的?
说是密友,可自己最终也成了她布局里的一环。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可能是肖邦刚刚订婚那会,达古给她写的第一封信开始。
甚至今天出席这场沙龙时,桑本来不想这样直接去见肖邦。
但在达古不停地煽动下,她终于被蛊惑着重拾“穿上白色礼裙,系上猩红腰带”的勇气,再一次站到了喜欢的人面前。桑不否认,她完全忠实于内心的一切,喜欢就是喜欢,她的确不介意被任何人知晓。
喜欢和追求不一样,桑虽不会被道德条件限制,却不喜欢做没有回报的尝试。
尤其让自己处于被动里,她绝不这样草率。
玛丽·达古大概早就知道了肖邦已结婚。
今晚她的行为无可挑剔,她该死地成功——桑只觉得脸热,她如此单纯地送上脸面,自求着让人羞辱。
女作家有一万句脏话可以写在纸上!
桑知道,达古最近不太顺利
这位夫人效仿自己也写起了小说,“丹尼尔·斯特恩”,一样的以男名做笔名——和鹅卵石丢进大海一样,没有多少水花。她急于摆脱私奔的枷锁,十分渴望证明她的“投资”没错——遗憾的是,李斯特并不如她所愿,匈牙利人的灵魂自由而高尚,他既不愿意沉下来成为一个“作曲家”的存在,也不愿意浮起来变成巴黎音乐界的“领头人”。
这些不顺,桑已经可以预料她的住房绝对清理过不下十套茶具了。
明亮的钢琴声闯入耳畔。
桑嗤笑出声,决心不再纠结于此。
写作已经够要命的了,作家不想再为内心的尴尬而羞愤。
她没有做错什么……如果喜欢也是错,那世上就没有一个无辜者。况且那个叫欧罗拉的小姐,根本没说什么——不仅没说什么,反而她比自己更尴尬紧张?
桑咬了咬嘴里的卷烟,突然放松地靠在沙发上。
她和欧罗拉对上视线,对方竟怔愣过后猛地撇开,最后又小心翼翼地望了回来……这次年轻的女士没有躲开,她虽然每个细胞都叫嚣着不安,目光却没有怯懦,一直温温柔柔,直到钢琴声终结。
掌声响起。
桑没有太在意李斯特的演奏,她只觉得这个叫欧罗拉的孩子,格外有意思。
达古似乎在钢琴边说了什么。作家听见李斯特站起,声音飘向了他们这一桌。
“那弗里德,你觉得我刚才弹得怎么样?”
“按我写得弹,要么就别弹。”
满堂的安静。
嘻笑的提问遭来生冷的回复。
虽然不清楚起始,虽然和肖邦交际并不多……但桑知道,波兰先生生气了。
“那你自己弹呀——”
李斯特像是示威般敲了敲钢琴盖,不想肖邦竟腾地站起迈步走向钢琴。
桑哑然观望着一切,她看到达古微不可查地露出一个微笑。
背后一阵凉意。
她想,她大概知道这场沙龙究竟为何而办了。
羞辱自己大概是临时的锦上添花。
真正的目的,大概一开始就只有肖邦吧。
肖邦其实并不太喜欢晚上在这家饭店里举行的活动。但他从未明显地表露这种倾向,也不曾被人瞧出端倪。
就像音乐不合他口味时一样,聚众的话题内容一旦偏向政治、哲学和学术问题,波兰人会将绅士的缄默表现的淋漓尽致。或许和他的天性有关,好友们都知道他向来谨慎,即使是私下场合也不发表过多的见解。肖邦少言寡语,那才是正常的事。
从踏足沙龙内场开始,粗略扫过到场的人脸,肖邦心中隐约判断出今晚不会符合他的口味。
如果不是欧罗拉,他或许会找个借口不着痕迹地离开。
不幸从桑坐到他身边开始——
从这个另类的小说家现身起,肖邦就敏锐地察觉到欧罗拉的不对劲了。他的夫人在不安、动摇和不确定,而他却猜不到原因。
因为桑?
这个不是女人的作家又有什么可怕的?
肖邦确认和桑交际不多,只在偶尔几个场合见过……甚至,他们之间互相看不顺眼——毕竟,这个女先生一点都不符合他的美学。
直到他明示一切,坐在欧罗拉身边后,他的夫人才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