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定格在川流不息的繁华夜景中,轻声道别的柳莲二。
那个时候,柳莲二在想什么呢?
向来选择逃避、自认为无法解析感情的女生,面对少年温柔的退让,反而第一次认真地思考起来。
……
夜凉如水。
远处高楼的灯火都熄灭后,城市渐渐安静下来,寂静中甚至能听到野猫攀上树枝、又一跃而下的动静,枝叶摇晃着。
柳生比吕士站在窗户前,注视着对面灯光明亮的房间。
在他的印象里,绪方唯总是睡得很早,难得有这样的时刻。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对面房间的灯却一直亮到日出。他不知道绪方唯今夜在做什么,但钟表每擦过一秒,就像一个冥冥之中的叩问,在黑暗的幽空中回荡着。
少年伸出手,指尖触碰到的是面前冰凉的玻璃,他敲了两下。
如果说,对任何事情都不关心的绪方唯,从来生活在这样一堵透明却安全的屏障之后,她虽然对世事有所隔阂,却从无烦恼。那么,现在好像有人跨越了那层屏障,带着许多问题,抵达她的面前,一一摊开。
在漫长的、他认识绪方唯的所有时间里,只有今天,那盏灯彻夜不息。
而这似乎只是一个开始。
柳生比吕士推开窗户,春末的气息扑面而来,他久久地站在原地,一言不发,沉默中却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黑夜中氤氲着雾气,渐渐弥漫,渗透夜色中的每一个角落,悄无声息,却又避无可避。
像一声声被禁锢在语言背后的叹息。
第二天闹钟响起,绪方唯从桌子上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手臂微微发麻,她望了一眼窗外破晓的晨光,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趴在桌子上睡去。
转头还能看到没有写完的作业。
“……”
从来安分守纪的好学生,难得浮现一丝心虚感。
她迅速收拾完毕,准备早点到学校补作业,进入校门时,恰好看到了从网球场出来的柳莲二,昨天的景象一幕幕在眼前闪现,她的脚步停顿了一下。
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打招呼,有人挡住她的视线。
绪方唯眨了眨眼睛,仰起头,“早上好,比吕士。”
柳生沉默地打量着她略带倦容的脸色,应了一声,“昨晚睡得不好?”
“有点。”女生揉了揉眼睛,忽然想起,“但我睡着的时候,你好像还没有关灯。”
“是么。”
少年刚从更衣室出来,从头到尾收拾得一丝不苟,半点看不出熬夜又早起晨训的模样,这让绪方唯不禁怀疑起自己的记忆。
闲谈间,柳生转身跟她一起往教室的方向走去,等到绪方唯想起要跟莲二打个招呼时,回头望去,身后已经没有人。
遍布长廊的藤蔓在清晨的风中微微摇曳。
那种异样的感觉再一次翻涌。
第三堂课结束后,国文老师叫住了绪方唯。
“听莲二说,你最近时间比较紧张,要兼顾社团活动,又要给低年级生补习。”教国文的宫崎老师是一位不苟言笑的中年女性,也许是因为严谨的态度,同时也负责管理图书室。
“……是。”
绪方唯似乎猜到了接下来的发展,她攥紧了手,指甲在掌心泛起细细密密的痛感。
恍惚间听到宫崎老师难得和蔼地说:
“图书馆的工作,莲二说他一个人可以应付过来,如果太忙的话,你以后可以不用在周五特地过去一趟。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绪方唯张了张嘴。
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但虚空中却有某层无法言明的枷锁应声而碎。
她想起那张怎么书写都不能成型的退社申请、想起樋口老师理所当然的补习要求……最后,她想起昏暗的路灯下,莲二说“不会再顺路”时,温和的神色。
她以为自己至少会松了口气,但其实没有。
热闹的课间,走廊明亮的光被穿梭而过少年们的身影打扰,断断续续,绪方唯转头望去,春天已经迈向尾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永远停在了这个季节。
*
深夜。
安静的房间里,绪方唯在床上翻来覆去,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睡眠质量越来越差劲,她认命地披上外套,重新打开房间的灯。
推开窗户,对面二楼竟然没有熄灯。
已近凌晨时分,柳生比吕士最近的作息似乎也不太健康。
她想了想,拿起手机,试探地给柳生发了个没有意义的表情。
对方很快就回复:「……」
她趴在窗台上,对话框里的内容输入到一半,忽然觉得这样做有些傻气,索性按下拨通键,通话信号音响了几下,被人接起。
“比吕士,你这几天睡得是不是有点晚?”绪方唯终于问出好奇的问题。
“……”
对面传来轻微的声响,是少年把笔放在桌子上,“你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