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Yin依旧半躺在榻上,只是从榻上层层叠叠的柔软毛皮中,伸出了满布赤黑色鳞片的蛇尾,卷住了连双的脖子拖到榻前,压制在地。那密密麻麻的鳞片泛着金属色的冷光,任由连双撕挠抓打而不损丝毫,连双挣扎了一阵,四肢逐渐无力,慢慢软了下去。
用不着多考虑,宁秋鹤便放开了铁面人,拔回簪子。铁面虽然难抓,总不能为了帮墨涫报仇而牺牲连双,宁秋鹤只能放手。
「怎么?」烛Yin却没有马上松开连双,而是抬手又招了招,轻笑着道:「你不是来看我的吗?不再过来点儿?」
「你知道我来这里?」宁秋鹤当然不敢走过去,只往前挪了一小步,又站着不动。
「人不是有句话说,人老了Jing,鬼老了灵。」烛Yin往榻上的小矮桌上摆了两个小碗,倒了酒,依然是笑着道:「我一把年纪了,虽然一半的时间都在睡觉,但也得聪明点才是。来陪我喝点,嗯?」说罢把其中一个小碗往前推了推,自己捧起另一个,喝了一口。
见宁秋鹤还是站着不动,不禁失笑,道:「这么久没见,怎么就这么胆小了?」
宁秋鹤只觉得压迫感太强,不由自主后退一步,小声道:「我没见过你。」
「见过的,只是你不记得罢了。」烛Yin似乎耐心极好,「别一副被我欺负了的样子,你还有东西在我这呢。」
你这不是欺负了我家豹子么。宁秋鹤望了眼被烛Yin勒住了脖颈,委顿在地的连双,又望了眼烛Yin,虽没开口,那意思倒是不言而喻。
烛Yin见状,倒是爽快地松开了连双的脖颈,蛇尾改为卷在连双的腰间,这么一只体型巨大的豹子,被他轻轻巧巧地提起,直接放在宁秋鹤面前,笑着道:「来,小豹子还你了,还不快点过来?」
宁秋鹤见连双无碍,心中略定,便磨蹭着走到榻旁,正想坐到离烛Yin最远的角落处,却被赤黑色的蛇尾卷住了腰身,直接放在了矮桌边上。烛Yin皱着眉道:「你这是投了个什么鬼身子?怎地」话到一半忽然顿住,伸手去抓宁秋鹤的手腕,沉默了半晌,才道:「原来如此,你竟是跟巴蛇那小子好了?」
宁秋鹤:「」我才不要与这怪叔叔套近乎。
烛Yin对她的反应不以为意,自顾自地又喝了一口酒,问道:「在我这的东西,你这次要拿回去吗?」
「什么东西?」宁秋鹤终是禁不住好奇心,小声问道。
「是一缕神魂。」烛Yin也未作隐瞒,接着道:「才一转眼功夫,就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六千多年前,你出世的时候,我还去扶桑看过你来着。你我属性相近,一直都比较亲密,彼时伏羲想要打破天道制衡,便托我去向你游说。」
说着忽而失笑,干咳一声,道:「那时候我问你,我们身为神的,一旦死去,便形消魂散,什么都没有了,你甘心吗?你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天道对大家都是一样的,为何要不甘心?」
宁秋鹤捧起面前的酒碗,喝了一小口,问道:「然后呢?」这故事听着虽然无头无尾,但宁秋鹤确实觉得有趣。
「然后?我自然是说不过你的,于是我就回去,把你的话对伏羲说了」烛Yin抿着酒,陷入沉思。
话说当年伏羲听了烛Yin的话,只是淡淡一笑,道:「无私,故无我。她这样说,乃是因为她无可牵挂之物而已,她若有了牵挂的人,心爱之物,自然会有不一样的想法。」
数百年后,烛Yin再次拜访,见到在她身旁侍奉的少昊君,恍然大悟,遂又将来意再说了一次。
这次她沉默了好久,最终没有应承,也没有拒绝,只是分了一缕神魂,交给了烛Yin,淡然道:「你们既已早早下了决定,又何必再来问我?毁了道,我自无以为天。」轻轻叹了口气,接着道:「你且带走我这一缕神魂,在我死后」
哐当一声脆响,少昊手上所捧的白玉香炉打翻在地。
「无碍的,玄嚣。」她低头对少昊道:「不用在意,你且去休息吧,不用一直陪着我了。」
待少昊走远了,她低着头,玉葱似的指头在空中虚抓了数下,叹道:「我终于是明白了你们的意思,可是,违背父神意愿的事情,我做不出来。你们想要如何便如何罢,反正你们本来,就没有留给我拒绝的余地。若是他朝一日,你能遇到我的来生」
「哪来的若是?」烛Yin不忍再听,打断道:「你魂寿未尽,届时只需转世便是,我们必不负你,待我尸解以后,定会去寻你的转生,好生照料。」
她亦未有反驳,只点头道:「好。」
烛Yin原以为她会与伏羲一样,主动放弃神体去投生。他以为很快便可以摆脱天道制衡,在魂寿完尽之时得到尸解的契机,他以为一切都会像伏羲的计划一样。
却没料到会在开明一族遇上婀女,让这没有了道的世界走向延续数千年的战争,也没料到她一直守着她的职责,直到伏羲神体毁去多年,大道混沌之时,被后羿一箭穿心,落得了个神魂尽散。
长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