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对五十多年前在殖民星球发生过的那场巨大灾难依然记忆犹新,绝大多数移民都在那群疯狂繁衍、铺天盖地的怪物的攻击下死于非命。剩下一部分逃出来的移民虽然侥幸逃过一劫,但是他们在回到宗主星球之后却从此只能活在政府的隐形监控之下。
然而对于他们来说能够活下来就是一种幸运。定时的身体检查与隔离观察让那些幸存者们感觉到生不如死,他们甚至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回来,然后毫无尊严地像个奴隶一样被严格控制了起来。
一些人选择自杀,一些人因为Jing神失常被送去了隔离机构,最后还谁也不知道还剩下几个正常的活人。
我的母亲是那些疯子中的一个,她在被送去隔离机构的时候已经怀孕了,女人之前是那些人中间Jing神最稳定的一个,谁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突然疯掉的。
这个年轻、漂亮的银发女人很快就成为了隔离机构中的“公用ji女”。女人曾经高不可攀,如今却沦落到了疯子堆里,她在怀孕的那段时间里完全失去了自我意识,因此在被那些男人玩弄的时候也完全不会反抗,她偶尔会发出“咯咯咯”的渗人笑声,不过那些玩弄她的男人似乎很讨厌她发出这种声音,为此他们割掉了她的舌头。
我从小就在这群疯子中间长大,疯子们总是念叨着五十多年前的那场灾难,每当他们说到自己逃离的那一刻他们都会泪流满面,他们在那一刻流露出来的是充满着纯粹喜悦的希望与幸福,在短暂的一瞬间,他们的疯病像是被治好了一样,他们安静了一阵子,之后又开始发起疯来,看上去比之前显得更加绝望而癫狂。
我也见过母亲正常的样子,她在正常的时候总是用近乎怨毒的眼神盯着怀里的幼儿,她曾多次试图掐死她尚在襁褓中的儿子,可惜没有一次成功过。
直到现在我的脖子上都有很深的红色掐痕,我一年四季都围着围巾。我猜测母亲从我出生的当天就已经开始做这种事了,也不知道她到底做了几十次还是几百次,才留下了这么深重的痕迹。直到父亲把我接出去的前一天,她还在尝试掐死当时已经年满十岁的儿子。
我在这样的环境中生活了十年,我甚至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就这样过了十年,突然有一天,我被他带离了那里。
我得到了解脱。
我被重新养育,培养成人。
我从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变成了一个没有母亲的孩子。
十岁的孩子从头开始培养似乎还有回转的余地,如果这个孩子足够聪明的话,很快就能跟上其他人的步调。
等到十五岁的时候,我终于“按部就班”地考上了高中。我看上去和其他人没什么区别,也并无异于常人之处。至于外貌,银发在这个星球很常见,没什么奇怪的。
最后我还是因为戴围巾的事被盯上了。那些学生对我一直戴着围巾这件事很好奇,于是他们想方设法地解开了我脖子上的围巾,然后他们看到了我脖子上的痕迹。
恶作剧在尴尬的气氛下不了了之,那一刻甚至没有人像我以为的那样嘲笑我脖子上的掐痕有多么丑陋。有人显然被吓到了,还有人向我道了歉,在那之后我和那群人的关系反而变得亲近了起来。
自那以后,我开始变得越来越像普通的人类。
他没有禁止我和学校里的其他人交往,但是在察觉到我的变化之后还是做出了行动。
“爸爸?”这应该是他第一次抱我,向我敞开了结实的臂膀,把我藏身其中。他的怀抱异常冰冷,我甚至感觉不到任何正面或是负面的情感。
我们一起去了阳台,男人在阳台上新摆了一盆花苗,他开始教我怎么样浇花。
水流从男人手上握着的花壶里喷洒出来,它们噗噗地沿着土壤的缝隙往更深处流去,他的手握得很紧,这让我感觉到了疼痛。这回我忍不住叫出了声,却一不小心咬到了舌头。
母亲被割掉舌头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痛?这时我第一次开始体会到她的心情。
我眼前幼小的花苗因为流水的灌溉而微微颤动着,它美丽而欣喜,在阳光之下摇曳舒展。然而它见不得光的根部依旧深扎于黑暗的土壤,从此以后,日复一日地被陌生的水流浸润侵蚀,也不知何时能够开花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