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夫这回是真的动了怒,闻言一下从椅上站起,指着陆羽鼻子骂道:“落胎?你不知道自个儿什么身体?是上次扎得不够深这次又不想活了怎地?”老人家气头上连珠炮似得一通质问,一时便没注意控制声音。
“刘伯!呃啊——”
陆羽忍到如今本就是不想让人知晓,见大夫越说越响忙是急唤起身想要制止,却不知这一动牵动了小腹哪里,脸色刷地变得雪白,痛得深深弯下腰去。
“陆小子!”陆羽这一倒半个身子都挂在了床外,老大夫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就上去扶,直怕他跌下来。可他自己也一把年纪,陆羽又疼得只顾蜷紧身子他哪里能拉得动,这厢急得正要回头叫人,侧边里忽然伸出一双手,稳稳将人托了起来。
“……陆羽!”原是林旭察觉大夫有事瞒着自己便一直留在屋外悄悄听着,哪想得却是听了这么一出冲进门来又见了这么一幕,他现在都后怕得心快要跳出喉咙,眼见陆羽双目紧闭一声不应,更是忍不住大喘着不断催促,“现在要怎么办!”
“按住他”,老大夫没功夫多管林旭,只叫他按住陆羽不让他挣扎,自个儿使劲拉开陆羽按在肚子上的左手,嘴里还不住宽慰,“忍一忍,别用力!来,松开。”他拿了一旁软垫垫在陆羽腰下,又拿起三根银针分别刺在陆羽下腹、左手和小腿,全神贯注反复捻转片刻,见后者总算昏睡过去不再全身绷紧这才稍松了口气,走到案边刷刷写下几味方子交给林旭叫人快去抓来。后者自然照办。
“别担心,有老头子在不会让他有事”,大夫这番折腾也累得够呛,捶着腰走到一旁拉来张椅子坐下歇息,边取了张帕子不停擦汗边摇头轻叹,“这孩子可不能再没咯……”
……刚把药方给了管家的林旭只觉心尖漫开一股寒气。
他僵硬转过身,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颤响起:“什么叫,再?”
大夫自知失言,低下头不肯看他:“……”
林旭深吸口气,拖着感觉有千斤重的步子走到大夫跟前缓缓蹲下,“刘伯,什么叫再?陆羽、他、当年……刘伯……”
老大夫也算看着林旭长大,见他头回这么无措的样子不忍偏过头去,重重叹了口气,“唉,当年!你爹娘出事的时候,他是也在车上,还怀着你的娃娃,是个丫头,六个多月了……”
“那时林家联系不到你,他醒后又执意要瞒着你,后来他掌了家,更是让几个知情人发了誓,听说还动用关系掩去不少事情”,大夫说到这忍不住又是一声叹息,“我今天说给你听,是违了他的心意。但老朽活了大半辈子,还是觉得有些事该让你知道。你心里头得清楚,你们陆家,尤其是你,多少欠了人家的,该好好待他才行。”
大夫半劝半慰地拍了拍林旭肩膀,后者却只觉一下被抽干了力气,人支撑不住地向前倒,一边膝盖重重磕在了地上,他也觉不着疼,只扶着床沿保持着半跪姿势继续追问:“当年到底是什么情况,还拜托刘伯能否说给我听?”
“这,其实我也知道的不多”,老大夫想是也憋了很久,看陆羽还在昏睡,犹豫了片刻便絮絮说起,“当年……车是翻下了山,还带下去坡上不少石头。”
【爹!娘!小心!】陆羽又做到那个噩梦——车子不知怎地突然打滑往山下冲去,翻滚跌撞的车厢里看不清任何东西。他大声呼喊后座的爹娘,却只听到一阵阵尖叫,不知多久的天旋地转一直到车“嘭”地撞上颗树才停了下来,他刚尝到唇齿间积聚的铁锈味,正想努力回头看上一眼,便敲见侧后的山上,不,该说是天上,几颗大石气势汹汹地砸落靠近。
“我跟着警局长官找到车的时候,你爹娘已经咽了气,他身上也都是血,压在块大石头下面困在车里,但意识竟然还清醒。”
【不能睡过去,陆羽,不能睡过去。】再醒过来的时候耳边只剩下嗡嗡的尖鸣,他试着说话,却觉得肺里闷刺着地疼,压根不知道自己是否发出了声音。他努力转动眼珠,视线的角落里,他好像看到爹娘倒在后座上一动不动,还有大片的红色,他不确定是不是血流进了自己眼里。他浑身都很疼,也渐渐发冷,他知道这是失血的原因,他很怕自己睡过去。
“他见着我时候就好像重新活了过来,一直跟我说,救那孩子,救那孩子。”
【大夫,救她……求你……】他不知道自己等了多少个小时,又或者只是几十分钟。肚子里小家伙一直在闹腾,这是他后来唯一能感受到自己还活着的证明。可他没有一点点动作的空间和力气,连抬起指头触碰一下都不行,唯一能做的,只是让自己继续一下一下吸气、呼气,直到终于听到了人的声音。
“等拉他出来了我才看清,他护着孩子,胳膊骨头都被大石头压碎了,还拿血淋淋半边身子去挡石头玻璃。”
【没事了,安然不怕,不怕,爹爹保护你……】是刘伯。没事了。安然真乖——他昏了过去。
“可老朽还是没用,他伤得重身子太虚,我用尽办法也没能保住那孩子……”
【林少爷,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