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高佑年的心智,自是知道凌瑶雪迈出那一步是必然失败,凌家已经有一个掌管六宫的贵妃,还诞下仁宗不多子嗣里的两位皇子。正是鲜花着锦时,无需浪费一个凌家女到后宫之中,反而会令凌家多个献女邀宠恶名。凌家需要的只是一个忍,忍得陛下又露出摇摆不定的软弱,自然会在愧疚下予以补偿——凌三是被逼供而死。
可他在凌瑶雪被送出宫中时难过的真真切切。还发热病上一场。但他伤心中还带着惶惶不安后终于得个结果的快意,那快感是如此强烈,无论这果子是苦是甜。虽然代价是毁了凌瑶雪的一生。不然她可以留在京都嫁到高门大族。凌家女向来不缺人求取。
高佑年冷眼自观自己所为也觉齿寒。好在他的确撒了谎,真相就是那般巧合,凌棣之是在凌瑶雪死后被他捡回来的,巧合的可以拿来做话本子里的故事。可凌棣之也的的确确被他毁的彻底。
这种是Jing神上的摧残,从幼小时无微不至的关爱,到后来情欲为丝缕,最重不过那个孩子,两人心间的至痛。他把凌棣之驯养成了一条离不开他的狗以后,又把他丢在了狼群里。还在丢出前,毁了那个少年对他的一切期待。用最残忍的事实,敲断了凌棣之的理智。
入京之后,高佑年亲眼看着凌棣之含带蓬勃朝气的眼眸,是如何从一条清澈见底的溪流,变成一湖昏沉的死水。这是从唤醒凌棣之神志时,就注定的结局。
他望着窗外逐渐凋零的落叶,已经起了寒风。那风中一抹残叶飘飘荡荡,也不知落到何方。这个尊荣满身的帝王竟缓缓吐出一口叹息。
凌棣之随大军一路西行,到了西宁府交差,下榻凌家安排的别院时,他恍惚的思绪方有些离开高佑年的真切。这些时日,他飘飘乎的如在梦中。思绪总是难以集中的游离。哪怕骑在马上,也浑噩着漫不经心。
直到他踏入据说是当年父母的故居内,心间那点些微的沉闷立刻席卷为刺骨的至痛。那种痛压抑的令他无法喘息。见到卧房内供奉的两块排位时,他几乎是踉跄的走到供桌前跪倒。
铺天盖地般的悲哀如海水般把他淹没,凌棣之几乎瞬时便泪流满面,痛彻心扉痛入骨髓,哪怕父母的影子在他记忆中早已模糊,他得到的是亲切的关爱还是严厉的管教都无法推断。就像那床软云锦上的大片血污。他还没有对未来生出期待,就已全然绝望。
高佑年的话或真或假已不重要,他已经被流放到边陲失去最后一份牵挂。可笑的是,他竟无法对高佑年生出任何恨意。
反复挣扎的思绪里,总有人咆哮,你应怨他恨他,随军而行时,他看着那些嬉笑怒骂的凌家子弟。明白这本该是他应有的人生。但是他闭目便是高佑年压抑的呻yin,悲戚的泪光,还有浓郁的血腥气。他欠高佑年的无法偿还,原来的果债也不知是真是假。
但是他时至今日方才明白,他是无法恨高佑年的,无论真相是如何残忍,他不能对高佑年他的义父升起哪怕一丝恶意。从一开始……他对高佑年动情的初始,他便被高佑年扣在手心揉捏。还未博弈,便已败的丢盔弃甲。
义父,陛下,表兄……每一个身份横跨两人其中,都是天堑之别。只是高佑年从未在乎,凌棣之能浮现的是他微笑时的模样。带着成竹在胸的从容和理直气壮。好似永远不会出任何差错的气定神闲。轻而易举便能令他神魂颠倒。
“奴奴儿……你不能懂,也不会懂。那就不要干蠢事。”轻飘飘的语气还含带温柔,高佑年抚摸着他的头顶,主动凑近和他呼吸交缠,无形的暧昧在两人间缭绕:“义父不会害你,只会喜欢你……最喜欢你。”
这份承诺又可是真,又可是假。他却不信高佑年待他全是对玩物的欺骗。但是事实是,凌棣之已经一无所有的被放逐,从他离开京都,便知此生可能再无回程。
高佑年没有等来凌棣之离开慈宁宫后再折返向他质问。自然也没有得到凌棣之伤心欲绝的恳求或是表露失望的痛恨。在离京之前,凌棣之都是沉默无言的未再踏入宫中。而他匆忙远去后。高佑年便移居长宁宫。彻底不再过问朝政。
新的殿宇比原本的宫室更为清幽,装饰少了皇族的富丽,而似道观般清逸空旷。风吹拂廊道中悬挂的层层帷幕,更添些许清冷飘忽。
但高佑年用来炼丹之处,炉火却常年不息。清虚宫的道士被征调数人,药谷的医者也常驻其中,原本还有臣子上折子哭诉诟病。但京都时疫时,这些被人唾骂妖道庸医的医者,却延医施药,救回不少性命。从此常在长宁宫的道长医者便多了层说不出的体面。
凌棣之能听到的只有这些只言片语。还是凌承望来时,才会对他提起一二。毕竟凌国公府只有他才多留京都。Cao持凌家庶物。也有资格参加宫宴。偶然会被召入长宁宫。在陛下有心关切西北异动时。
凌承望心知肚明,西北的局势自有太皇太后和那群阁老发愁,这个菩萨性子的陛下,想知道的怕是只有凌棣之的消息。他心间也不是不感激高佑年的退让,否则朝中不可能如眼下般风平浪静。必然要生出无数波澜。眼见新政施行愈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