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萧放是有病的。
病根大约在第一次见到祝藏雪时就埋下了,但那时他毫不知情。
祝藏雪是他的女儿。
十二岁时,他被家庭教师诱骗,后来那个女人给他生下了一个皱巴巴的丑孩子,异想天开地期待母凭子贵嫁入豪门。
但她未免太天真了,一个私生女而已,在有权有势的萧家人眼中根本算不上什么。女人被萧家当时掌权的萧老爷子送进了监狱,那小姑娘依着老爷子的意思也本该被处理掉,但萧放那时年纪小、心也软,为着那个皱巴巴还看不清眉眼的女婴去求了爷爷。萧老爷子最是宠爱这个小孙子,在这事上也依了萧放,于是小姑娘便躲过一劫,被托付给了可靠的人家教养。
此刻萧放站在树荫下,看那个穿白裙子的小姑娘在院子里浇花。若是有人从他面前经过,一定会被他眼神里的痴态吓到。
萧放今年三十岁,在自己家的公司上班,工作时紧时松,空闲时他能有半周时间做自己想做的事。他成年后谈过几次恋爱,但最终都因对方受不了他可怕的占有欲和控制欲而结束。除此之外萧放还有轻微的焦虑症,学习和工作有时都会受到影响,他从二十岁开始坚持看心理医生,但并没有什么起色。
而像现在这样平静地观察祝藏雪的举动已经持续了很久。
最初是大约五年前的某一天,他突发奇想:当年被送走的那个小姑娘是不是还长得那么丑。他这么想着便不顾头天才熬夜看完了一本策划书,开车跨过大半个城市,来到收养她的祝家。
那时候小姑娘才十二岁,正是天真活泼的年纪,萧放见到她时她正在院子里和小伙伴玩过家家,穿着条粉色的纱裙,脑袋上还顶着块红纱巾,只露出不足巴掌大的小脸,似乎是在扮演新娘子,只是小新娘似乎不太热衷这项游戏,有点不情不愿地噘着嘴。
只那一眼萧放便奇异地感受到了久违的宁静,那些一直以来纠缠着他的焦虑不安似乎在一瞬间全都消失不见了。
光是远远地看着她就让人觉得十分安心。
萧放爱上了这项活动。他不再去看心理医生,转而在感觉到有压力时,就开一个多小时的车去看祝藏雪。他每回都隐匿得很好,祝藏雪和祝家其他的人一次也没有发现过他的存在。
看祝藏雪的活动从他二十五岁持续到了现在,当初那个顶着红纱巾的小姑娘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她上学早,去年就上大学了。好在她上的是本市的S大,校址就在公司的隔壁,她是个乖孩子,永远过着教学楼、图书馆和寝室三点一线的生活,萧放从不担心见不到她。
但是现在,萧放决定不再来了。
他抽完最后一口烟,把烟蒂掷在地上碾灭。
祝藏雪浇完院里的月季,直起腰擦汗时看到了站在树荫底下的萧放。
那个人似乎在那里站了很久了。
他的脸色有点苍白,该不会要中暑了吧?祝藏雪心想。
院门“吱呀”响了一声,萧放抬起头来,穿白裙子的少女扶着栅栏门小心而警惕地望着他:“你有什么事吗?”
萧放看着那双圆圆的、小鹿一样的眼睛,心脏擂鼓似的跳动,连呼吸都有点困难。好半天他才说:“我在等一个人。”
祝藏雪歪了歪头:“可是你已经站在这里很久了呀,还没有等到吗?”
萧放看着她,笑了一下:“嗯,她大概不会来了。”
他虽笑着,但表情分明是有些落寞的。再加上那张俊逸的脸实在是苍白憔悴,很像是受了情伤的样子。
早慧的少女愣住了,跟他道歉:“对不起……”
萧放摇头:“没关系。”他顿了顿,“能给我一杯水吗?我等了很久,有点渴了。”
祝藏雪回头往家里看了一眼,犹豫道:“外面很热,要不你到我们家歇一下吧……”
萧放笑了笑:“你一个人在家吧?不太方便。你只端一杯水来请我喝就好了。”
祝藏雪被他看穿了小心思有点害羞,胡乱点了点头,便拎着裙摆跑进屋去。
萧放这时才看见她是光着脚的。
要水只是一个借口,他原本是不渴的,却在看到那双白得发光的脚丫时,嗓子像被火烧过一样干涸。
祝藏雪很快就回来了,手里端着一个透明的玻璃杯,里面还贴心地泡了一片柠檬。
萧放隔着门接过水杯,低声跟她道谢。
或许是不自在,也或许是地面被太阳炙烤得过热,那双白白的脚丫叠在一起,脚趾头不时会动几下,可爱得过分。
萧放抿着柠檬水,低眼看着。
祝藏雪扶着栅栏门,忽然很小声地说:“是不是有很多人跟你说过,你长得特别帅?”
萧放愣了一下,失笑:“是,是有不少人这样说过。”
“啊,”祝藏雪抬起头,脸颊有点红,“那、那我还是要再说一遍,你长得可真好看。”
“谢谢。”
萧放仰头饮尽了杯中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