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温言挑起一缕面条,仔细地吹凉,就这样耐心的喂完了整碗热汤面。
女孩机械的重复着咀嚼、吞咽的过程,直勾勾盯着桌面,像尊冰冷的瓷娃娃。
七年前子珺出生后不久,她这份不同寻常的迟钝便显了出来。不哭不笑,几乎对外界没有反应,更别提说话交流了。
但靳温言从未放弃。
尹家姐弟劝了数次,他还是执着的按着自己的节奏,以教育普通小孩的态度对她,甚至在她三岁以后,翻出他当年所学习的竹简经书一字一句指着读给她听,教她识文断字......
靳温言一直记得,她尚在襁褓中时曾对他展露的笑颜。
婴孩那小小的手掌的柔软触碰还留在脸颊,支撑他走过了这漫长又转瞬的七年。
烛光昏沉,靳温言侧倚在榻边,伸手描摹着女儿脸颊的轮廓。他的目光也随着指尖的游移镌刻着女孩的样子。
女孩无知无觉地躺着,连呼吸也清浅得很。
他看了很久,很久,就这样倚着床柱睡着了。
红烛残泪,摇曳的微光映照着女孩的脸,她眼睫不安的颤动着,像是在做着沉默的挣扎。终于,她睁开了眼。
子珺的手指缓缓收拢又张开,反复几次,动作愈发顺滑。
她终于能自如的控制自己的身体了。
从三岁时在院中醒来,她一直没能完全适应新身体。虽然意识一直都在,但难以把想法反应到体表上来。随着年龄的增长,冥冥之中她和rou体的联系也愈发紧密起来。
今天,她终于成功了。
靳温言被脸侧温热的触感叫醒,懵然的睁开眼,正撞进双黑亮莹润的眼底。向来表情麻木的女儿正跪坐在他身前,对他绽开了明媚的笑颜。就像他曾无数次想象过的那样。
爹爹。
小孩子的声音nai里nai气,瞬间让他shi了眼眶。
靳温言抬手捉住颊边的小手,用力将女儿扯过来,紧紧抱在了怀里。他听到自己紧绷发抖的声线。
我的珺珺......
......
木桌上,两菜一汤寒酸得可怜,清汤寡水不见rou影。
子珺勉强咽了半碗饭,实在吃不下去了,又不好叫靳温言担心,便有一筷没一块的作出还在吃饭的模样,陪着对面还在进餐的男人。
靳温言吃饭不急不缓,面不改色的品尝着,一桌子寒碜的饭食都显得美味起来。或者说美人不管做什么都是赏心悦目的。
子珺生出种现世安稳的错觉来。
但很快,这种静谧和谐的气氛被一个不速之客打断了。
来人一袭碧色云纹霞披,带了四五个随从,小厮在前开路,他趾高气扬跨进来,看着是细细打扮过的样子。
他四处打量了一下屋子,目光从桌上略过,又凝在引人注目的父女二人身上。
倒是我来的不是时候,没成想撞上你们在吃饭。但,也不是我多嘴,温公子这儿饭食怎么如此简朴?他一副关切的样子,继续说。就算靳公子适应这般朴素的生活,小孩子可是长不好的呀!哎.....说来也唏嘘,想当年我也远远见过公子的,公子在茶馆阁楼上题词,怕也是根本注意不到我们这些街上的男子吧。没想到如今......
他摆出一副悲悯样来,话里话外却都在刻意揭人伤处。
公子不必如此,温言并未觉得困苦。当年温言年少浮躁,倒叫公子看了笑话。如今有小女相伴左右,清静闲适,未必不好。
靳温言轻笑。神情和缓,举止温然,竟让来人把眼前人和多年前那个遥遥一瞥的身影重合了。就算眼下一站一坐,是他在俯视着靳温言,明明他锦衣华服不知比靳温言活的好几个档次......
他还像是在和当年一样,从地上远远望着阁间里被簇拥着的靳温言。
他手上死死攥着锦帕,再也待不下去,一语不发地转身就走,小厮也急忙纷纷跟着他离开了。
轰轰烈烈的来,转瞬又轰轰烈烈的走。好像一场闹剧。
靳温言放下了筷子,久久盯着门口。
他是来跟我们示威的吗?子珺好奇地开口。她不想靳温言一直沉浸在思绪里。
为何这么想?靳温言果然不再沉思,转过头来笑看她。
子珺顿了一下。她其实根本没过脑子,凭着直觉脱口而出,只是想把男人的注意力拉回来。最好一直一直,只关注着她。
嗯......他不是怀孕了吗?应该是魏研的新宠,特意过来炫耀示威的吧?
靳温言原本只是觉得子珺的话有种与小孩子不匹配的成熟感,有种反差的可爱感,没想到她还真的说出来了原因。
阿珺是如何知道那人怀了孩子?
子珺被问住了。她是第一次见到刚才的人,但第一眼,他怀孕了这个印象就输送到了子珺脑子里,就像她第一眼就能看出来一个人是男是女般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