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年并不顺利,甚至可以说是相当倒霉。
十二月三十一日。给闲置了半年的公寓做大扫除,水管太久不用爆了,浇了一屋子的水;去商场给桃言溪提前买衣服,人太多,钱包被偷;回家做饭,鸡腿鸡翅烤成功了,摆盘时自来水再次爆管,一淋全废;收拾完去餐厅带回香槟和饭菜,打包袋里居然塞了一张写着“我以正常人的方式爱着你”的新年贺卡,搞得黎征头皮发麻;换上去年穿的大衣出门,车停在内环边,走在雨雪纷纷的街上,大衣里衬是羊毛的,被虫蛀了,冷,冷得发抖。
以为自己经历了这么多戏剧性的烂事,今晚一定会迎来美妙的结局,然而一直等到下半夜,连在广场拆解露天舞台的工作人员都悉数离开了,桃言溪也没有来。
黎征一个人回家喝到烂醉,重感冒了半个月。
第二年也是悉心做了各种准备,这一年一切都很顺利,除了被一只突然冲出来脖子还拖着链条的小狗追着咬着裤脚呜呜不放之外,并没有其他的插曲,这只狗与许承安抱来又带走的那只非常像。
这一年,黎征同样在悬铃木下一直等到所有人散去后才离开。
那晚也下了雪,他又宿醉了几天,万幸的是穿着同款式的新大衣,很厚,没再感冒了。
第三年一回国就听说许承安人间蒸发了大半年,再次出现的时候忘了以前所有的同事,由他弟弟照顾着住院,前公司组织去探望他,黎征也被叫上了,但他没去,许承安和酒吧那群人鬼混在一起,出事是迟早的。关鸣作为两人的校友去了,回来时说许承安完全变了个人,留着女人一样的头发,就那么一句话不说地盯着你,魂都要给你勾跑。
今年也没有等到桃言溪,三年了,广场巡逻的安保人员都认得自己了,摸摸索索递来一支烟问黎征年年这时候在这儿站一宿是不是有啥玄机,黎征心想能有什么玄机,痴人常做痴事罢了。
第四年黎征已经不用再以荒唐的理由请假了,他在年初晋升成了副总,一整年的时间都在各地奔波忙碌,年末回到国内主持森览科技的收购工作,当初压着他上位的,逼着他背锅的,统统成了他连以牙还牙都不屑的渺小蝼蚁。
习惯了桃言溪不会露面,等待一整晚,期待落空的心情也不再那么失落了。这一年的跨年夜过得很快,黎征站在热闹的人群边缘,摸着指上戴了近四年的婚戒,把和桃言溪相处的日子回想了一遍又一遍。犹记得刚开始不那么在意他的时候,大冬天的,他穿着拖鞋和睡衣在雪地里等自己,小小的一团怎么就不怕冷不感冒呢?黎征边想边笑,说什么想起曾经就会忘掉两人相处的回忆,完全就是瞎扯。
时间在日复一日的思念中总是走得很慢,而事实上它也在毫无休止地流逝着,转眼间又到了一年的最后一天。
十二月三十一日,距桃言溪离开已有四年半,这是黎征在悬铃木下等待他的第五个年头。
今天也下着雪。夜空是深远的暗红色,莹白雪花在路灯发散的暖黄束线中飞游,橱窗闪烁,大大小小的光圈在行人笑脸上漂浮跳跃,黎征与陪伴他五年的悬铃木一动不动站在热闹之外。
他依然穿着五年前同款的驼色大衣,习惯性摸着婚戒,他想起家里也留着一盏灯,灯光如罩子保护着他准备了一周的礼物和餐食,如果桃言溪在身边的话,今年已满二十四岁,自己则三十四岁,一个会对年轻爱人愈发宠爱的年纪。
“望夫石!”拿着可乐和汉堡的高大男人从人群中挤过来,不满地叫嚷着,“我现在充分怀疑你为了挡掉那些狂蜂浪蝶专门编了一个不存在的老婆出来!”
这人是关鸣,他和黎征在两个月前调回了国内分公司,他主管人事,黎征负责研发,分别职掌整个亚太地区的相关事务。关鸣比黎征小一岁,非工作时间相当地恣意随性,有次他去约炮,第二天居然不小心把炮友的内裤给揣包里了,连着文件一起交给了下属,还被这个误会的下属死缠烂打了大半年,这种事数不胜数,与他近一米九的可靠身材一点也不相配。
黎征瞄了一眼关鸣手中正在往杯盖外翻涌的棕色气泡,自动朝旁边站了一步:“小心你的可乐,别又打翻了。”
“要是打翻了咱们就去附近找家会所洗一洗?”关鸣故意将可乐朝黎征眼前晃去,“像根柱子似的杵在树下有什么意思,哥带你快活。”
“你自己去快活吧,费用我给你报销。”黎征注视着熙熙攘攘的广场,雪花落向睫毛,他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嘁,没意思,”关鸣嘀咕着啃了一大口汉堡,“我可不保证一会儿有小妞过来搭讪我还会陪你等下去。”
黎征笑了下没说话,关鸣有着四分之一的异国血统,除了身材很好五官也非常出众,性观念又开放,经常和别人看对眼了就上床,黎征倒是希望快来个美女把他带走,免得这人在旁边不停嚼着垃圾食品还一直唧唧歪歪。
“又饿了我Cao,大冬天就是饿得快,我再去买对鸡翅。”美女没来,汉堡倒是先解决完了,关鸣大声吸着见底的可乐再次钻进了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