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座长安城淹没在一片火海里,无人安眠。
所有人在这里,也在大周任何一个角落里,惴惴地等待着天命的降临。
那一夜好像格外漫长,却又好像一眨眼就到了天明。
破晓的时候进来两个太监,深色拘谨着,郑旸问他们外面打的怎么样了也没人搭理,只道是让他们快换朝服,早朝照旧。
外面的炮声好像小一些了,但空气中满是硝石硫磺的味道。一群人被十几个侍卫赶到了含元殿里,天光尚还不太亮,黑黢黢的大殿里空无一人。
不多时进来了两个太监将大殿里的灯一一点上,慌乱且匆忙,哆哆嗦嗦的,唯恐慢了一点就会丢了性命。
整个大殿里亮起颤颤巍巍的灯光,晃得人的影子越发魑魅魍魉。
终于点完了最后一盏灯,两个太监拔腿便往外跑。
还没走下龙尾道便被人一刀抹了脖子。
不知是谁在外面大喊了一声:“新皇驾到!”
所有人往殿外看去,只见李晟在几个颤颤巍巍的太监簇拥之下缓缓而来,一身龙袍,冠十二旒冕。
所有人心里都凉了凉。
苏岑上前一步,“王爷呢?!”
李晟视若无睹地越过他一步步登上那个至尊之位,拂袖一挥,一旁的太监立即道:“新皇即位,众卿拜迎。”
所有人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跪下。
李晟竟不恼,一脸祥和地看着庭下的众人。
苏岑再也顾不上眼前这些荒诞的场景,挣脱众人,拔腿就往外跑。
他不相信……李释不会输,更不会死,他一定在什么地方等着他,他得去找他!
刚跑出殿门,眼前的丹凤门突然被轰然撞开!
大队的人马涌了进来,旌旗招展,杀声震天。其中一人一马当先,一身黑甲,迎着龙首原上初生的日光熠熠生辉,惶惶不可直视。
来到龙尾道前,那人翻身下马,像以往每一个早朝一样,一步一步,步步登顶,脚下是光明大道,身后是万丈光辉。
苏岑只觉得全身力气都散尽了,顺着殿门慢慢滑落下去。
直到一只带着墨玉扳指的手递到他面前,将他一把拉入怀中。
等进了大殿,一帮子老臣都快哭抽抽了,一声声唤着“王爷”,再也说不出其他来。
小天子一头扑了过来,也不顾玄甲冰冷,死活不肯撒手了。
最后李释费了一点力气才叫人松开,又将人一臂捞起,像小时候那样抱了起来。
郑旸也想往上扑,被李释一个冷冰冰的眼神楔在原地。
果然侄子和外甥是区别对待的!
李释一手拉着苏岑,另一只手又抱着小天子,哪里还有Jing力再迎接郑旸这一扑。
打点好一切,这才抬头看上去。
只见李晟依旧含笑看着下面的人,倒真有几分天子威仪。
“你当真来参加朕的登基大典来了。”
“是啊,真正的孤家寡人,”李释一步步登上御台,俯瞰着龙椅上的李晟,“宋凡死了,白筹也死了,你的暗门尽数被剿灭,所有反叛的禁军皆已投降,你做了你一个人的皇帝。”
“我没输!我才是正统,我是崇德太子之子!”李晟振袖一呼,“以后大周的万千子民都是要来参拜我的!”
大殿外的兵马已经紧随其后,祁林带着人马将大殿团团围住,自己紧盯着李晟,防止最后这人被逼急了乱咬人。
穷途末路,这已经是一步死棋,他确实是输了。
李晟坐在龙椅上哈哈大笑,“就凭你们……就凭你们也想抓我,那个卑鄙小人的野种,你们算什么东西!”
猛然之间寒光一闪,那身龙袍之下竟然还藏着匕首!
“护驾!”
大殿里一时间乱作一团!
而李释仅是往苏岑身前一挡,又把小天子轻轻往怀里按了按。
片刻之后鲜血泼溅,李晟自刎于龙椅之上。
这把椅子,从来都是伴着鲜血而生。
李晟这一辈子,醉于此,痴于此,最终也是死在这上面。
那副目光最终也是痴痴地看着含元殿外,原来这个位置是这样的风光。
一直等图朵三卫的人进来将大殿上打扫干净了李释才把小天子放下来,一如往常地吩咐道:“今日早朝就算了,给你一天时间休整,从明日起,一切照常。”
小天子嘟着嘴看着李释,眼里的金豆子转了几转。
终是于心不忍,又在人头上摸了摸,“干得不错。”
说完了再不耽搁,当着众人的面,牵着苏岑,扭头走了。
苏岑留意到来自身后各处的火辣辣的目光,觉得如芒在背,却又好笑。这些人到底是深情错付了,本等着宁亲王对他们逐一安抚,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与他们推心置腹,没曾想宁亲王干完了分内的事,只想回家睡觉。
安抚群臣,那是天子干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