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一次醒来时还以为天已经黑了,爬起来拉开窗帘才发现此时是黄昏。
房间里在你沉睡的时候已经被清理干净,你盘腿坐在落地窗前,看着悬在天际线之上的太阳一寸一寸落下,黑暗一寸寸吞噬昏黄,直到天空变成只有寥寥几颗星子的夜空时你才从漫长的昏沉中醒来。
今日清晨发生的事清晰地在你的脑海中重现,你终于苦笑出声。
在过去,你从未发现自己的身体里还有这样的暴力因子,即使在最愤怒的时候也从未与人动手,更不曾恶意损坏自己拥有的物品。纵然菱在你眼里只是一个失败的作品,可是她却拥有再真实不过的“人”一般的外貌,以及更加真实的平庸但温柔的“性格”。你想起那一滴在混乱中碎在你的手下的眼泪,此时此刻你居然有点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她。
对现实的厌倦让你对着黑暗的夜坐了良久,仿佛失去一切欲望,你默默注视着远处的路灯,任由灵魂在静默中沉沦。
“咔——” 有人中断你放空的思想,你从玻璃的反光中看到一道光照入昏黄的卧室中。
“主人,”菱的声音轻柔中带着怯弱,而担忧却多的快要溢出来,“我煮了粥,你要吃吗?”
你凝视玻璃倒影中看不清面孔的女人,那人手搭在门把手上,小心翼翼地弓着腰。
沉默在黑暗中发酵,她听起来就好像一个真正的女人在关心着你,这个念头无意识地在你的脑海中掠过,一时间你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如果你不想吃的话,我会一直煨着。”她的声线放低,带着失落。
你终究还是软下心肠,更重要的是一日粒米未进让你腹中饥饿难耐,所以你开口说道:“我换完衣服就下去。”
“好。”她回答。
你疲倦地从地上站起来,摸黑按亮床头灯,从落地窗的倒影中看见一具苍白消瘦的躯壳,那个人面无表情,浑身赤裸,双腿间性器软塌塌地垂着。这个人看不出好也看不出坏,你忽然感到一阵恶心。
你简单地洗了个澡,换上布料柔软的睡衣,像梦游一般洗漱,直到热腾腾的白粥进入空荡荡的胃袋才从厌世的深渊回到温暖的人间。
此刻,菱坐在你的对面,手中握着勺子安静地喝粥。长发温顺的被束在脑后,几缕额发别在耳后,露出光洁的额头以及掩不住青紫的脸颊,修长白皙的脖颈上是触目惊心的掌印,再往下是衣领,有几道淤青在向下蔓延。
你终究还是感到一丝愧怍。
坦白地说,你无需对她怀有对人类的感情。在现在,关系社会早就步入全新的时代,一个过去的古人完全无法想象的时代。男男女女之间的联系前所未有得淡薄,传统家庭接近解体,陪伴机器人近乎完全取代人类伴侣的位置。毫不客气地说,一个人拥有的任何对伴侣的幻想以及任何欲望都可以在机器人那里得到满足。就是这样,大部分人都丧失了花费时间和金钱去寻找“真爱”的欲望,比起与机器人举办婚礼的,反而与人类举办婚礼的人成了这个社会的少数。唯一影响一个人购买机器人伴侣的因素就是金钱。
而在你的眼里,那些对机器人产生感情的人都无比可笑,与机器人举办婚礼的人更是笑话中的笑话,简直就是得了“恋物癖”的神经病,被完美外表迷惑的可怜虫。
作为一个人工智能的专家,你清楚地明白机器人这种东西是完全没有人类的感情。即使它再楚楚可怜,说到底它也只是披着一层人类的皮的人造产物。撕去动人的外表,它和房间的一把椅子,一张桌子没有任何分别。而菱的存在恰好验证了这一点,你抬头看她。
女人与你对视,你看到她的眼睛,如同黑曜石一般熠熠生辉,如同春日里冰雪渐融的小溪一般干净,可是你从她的眼睛中除了自己的脸什么都看不到。
她……是你希望研制出真正的“人”的失败品,你曾对她寄予厚望,最后结果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现在你的心中却为她的伤痕涌上惭愧,本不该存在的惭愧。
“不过是因为她与真正的人类分不出差别的外貌使我产生了移情。”你咽下一口白粥,冷静地在脑海中分析。菱亲手腌制的海带丝混杂在其中,甜意中夹着海带丝的辣,十分爽口开胃。
其实在二十年前国内就颁布了不得将陪伴机器人做的过于逼真的禁令,虽然无母体繁殖技术早就被研发出来,繁殖不再是阻挡同性恋或者将机器人作为伴侣的障碍。但是机器人却带来了新的社会问题,社会上出现了不止一例的自杀事件。这些事发生的时候,你尚且年幼,长大后过去的琐事丝毫不感兴趣,只知道结果是机器人仿真禁令的颁布,事情的具体过程你就不得而知了。
律法管得了那些上市的机器人,却管不了公民亲手打造的机器人。
是啊,她毕竟是你的作品,就算是一个工具受损了,主人也有将其修好以便下次使用的义务。
“吃完我把你的伤口处理了。”你说,然后将无用的愧疚抛在脑后。
“啪——”地下室的灯被按亮,地下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