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之后,叶夏云就不再与苍梧来往了,倒并非是他心生恨意打算从此恩断义绝,只是觉得至少彼此彻底释怀前最好不要见面,免得纠缠不清藕断丝连,闹得更难看。
后来他听说临山君回了静元寺,有传言说那天看到临山君不知为何跪在静元寺前许久,才得以入寺剃度。
昨日种种均为过往云烟,得知苍梧剃度出家,叶夏云还是替他高兴的。
自那次以后他不顾游锦的劝阻,独自外出游历闯荡,吃了不少苦头,但也成长了许多,如今也算是混成了老油条了。
眨眼间已是百年,有时候叶夏云回忆起当年,还是会有几分唏嘘,不过他如今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么娇惯的小公子,即使唏嘘,也只是会摇着扇子跟身边人笑眯眯地感慨:“我当年可也有段轰轰烈烈的初恋情深,哎,那时候我的道侣啊,真可谓尤物,哪像青衣你这么不解风情。”
“不要脸。”跟蝶妖同行的是个身穿锦衣的美艳男人,听他满嘴没个正经话就开始翻白眼,“就算真有这么个人,也肯定是被你见人就爱的德性气走的。”
“你怎么血口喷人,我只是欣赏美人。”叶夏云无语地瞥了他一眼,并不接受这种栽赃,“我这些年可一直都洁身自好,不像你合欢宗宗主处处留情。”
“我那是你情我愿的双修,各取所需罢了。要不是冰鳞盯得紧,指不定你都祸害了多少人。”柳青衣不吃他这一套,冷酷无情地开始揭他痛处,“修真界和妖界谁人不知云魄君出了名的处处留情,那次溜进百兽门门主亲孙子梦里把人撩拨得凡心大动非你不可,结果被那老匹夫放狗追了三天三夜的丢人事不记得了?”
被戳到痛处,叶夏云着实噎了一下,但他还是坚持澄清:“我也没想到会那样,他看着也不像那么容易死心塌地的人。”
“闭嘴吧,你还是想想怎么做完这次的差事的好。”
他们这次同行是受了游锦的拜托,去西北边的秘境帮她寻一种灵草,她自己由于最近事务缠身实在走不开,只能麻烦他们。
“我正想问你呢,锦鲤姐姐这是吹的什么风,居然找你跟我一起去提她找东西?”这挺稀奇的,游锦一直不太乐意他跟柳青衣来往,因为觉得这人不检点。
提起这个,柳青衣脚步顿了顿,随后若无其事地道:“我怎么知道,大概是怕你自己出去又到处拈花惹草吧,天下还有人不知道冰鳞死心塌地喜欢了你两百年吗?也就你自己还在装傻,也不知道到底瞧不上她什么。”
“你一个人类,怎么讲话一点都不讲究委婉。”叶夏云用胳膊肘怼了他一下,让他注意点言辞。
“逢人说人话,遇鬼说鬼话。”
面上依然如常地与柳青衣嬉笑打闹,但叶夏云心中却也在暗自叹息。
——锦鲤姐姐为什么就不懂放弃呢?她那样出众的妖,身后从来都追着大把的爱慕者,但偏偏非要吊死在他身上。
怎么说也算是几十年的交情了,柳青衣一眼就看出他心里想着什么,便直言问道:“所以你到底为何不与冰鳞结为道侣?”
“你不懂,小孩子家家的别问那么多。”
为这一句话,叶夏云又被柳青衣追着打了一路。
他不是看不上游锦,也不是不知道对方心意,但他这些年来始终在装傻,没什么复杂的原因,只是不大敢再把这段感情变成爱情。
说句难为情的话,如今游锦是他最重要的存在,也是唯一自始至终都陪在他身边的妖,对于游锦,他已经不敢再冒半点风险了。
曾经他心底装着两个至亲至爱的对象,其中一个早已渐行渐远,仅剩的这一个,他只想好好地珍惜保护。
听说临山君已经于寺中静修多年,久违涉足尘世,想来应该也参透了真正适合自己的道。
如今修真界虽多少知道临山君曾有一道侣,但知道这人就是后来的云魄君的却很少,大多数人只觉得他们是毫不相干的两个人,仿佛昨日种种皆如江水逝去,他觉得这样就挺好。
至于昔日种种,便当做是美梦一场。
……
再一次从噩梦中惊醒,苍梧脸色苍白,一手抓着心口的衣服,惊魂未定地大口喘息着。
他下意识地抬眼张望,然而房中除了昏暗的烛火之外再没有任何东西能够伴他左右,身侧没有熟悉的温度,屋中也没有想见的人。
床边放着铜镜,他只一转头,就能看到镜中那眉目冷清的僧人,眉心却带着挥之不去的郁气,眼底隐隐泛红,是走火入魔的征兆。
与蝶妖所想的恰恰相反,苍梧这些年过得并不好,或者该说是极差。
那时候,师傅说他身上的红尘因果太多,不当入佛门,于是他在寺前长跪不起,最终寺中师兄弟皆是不忍,纷纷为他说情,明空大师才叹息着放他进来,在他的一再坚持下为他剃度,却不为他取法号。
他本就不是多话的性子,这些年下来却变得愈发孤僻冰冷,寺中长辈、平辈人人皆知他的心结,却都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