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景潇定了定心神,摈弃了方才心中的杂念:“您是贵人,如何能沾惹所谓江湖的乡野村夫?”
他不欲深想当夜之事,杀机和鲜血与他而言本就是稀疏平常,自然没什么好回顾的。
却见眼前人嫣然弯眸,指尖点着红唇,在唇瓣上压出一个浅浅的凹槽,暗示着此方的美好。
顾瑶笑道:“既是贵人——你便该为我点唇。”
她说着,语气似叹似嗔,又微抬起脸,恰好可从开合的口中分辨出里面的白齿红舌。
张景潇:“……”
他缄默无言,略一颔首,僵直地上前一步。
咯咯的笑声响起,顾瑶作弄一般用脚蹬开滑椅,一溜烟退回了盛阳面前:“同你开玩笑呢,我是来陪我姐姐的。”
她朝盛阳娇憨地笑笑,嘟了嘟嘴做了个怪脸,随后漫不经心地收敛了表情,背对着张景潇,柔夷般的手轻轻拂过后颈,扶了把脖颈上的白银镶粉珍珠缀红玛瑙神鹿纹璎珞,披散着的几缕肩发被轻撩开,软缠的璎珞扣上部便是一片诡异的纹路。
状似衔尾蛇图案的血斑为肌肤平添诡异之感,几丝藤蔓般的血丝从上浅浅地蔓延开来。
分明已嫁为人妇,却还作未出阁的少女披散几缕发丝。
张景潇的视线扫过她脖颈处的图案,虞漱玉的问句忽然浮现在他脑海,似有人低声询问,她同他是什么关系。
绝杀令是影月城里的一种血毒,当年所有被扔下落月崖的“罪人”都会被要求饮下一种药物以作标记,而统一送入城中的饮食中也有类似的药。
张景潇出生在影月城,而这种药自从大周换了了断魂崖一带的兵后就被停用了。
“绝杀令”一段时间后会自行退散,需要定期服用才能维持。
暗楼内部自然还在使用它,张景潇虽没有必要再用,但也在定期饮毒。
他维持着那彰显异类的“纹身”,又用它方掩盖,像是做些莫名其妙的无用功,但也似乎成了刻入骨髓的习惯。
只是以往是他的师父为他遮盖伤疤和痕迹,现在留下他一人做着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无用功,朝不虑夕。
喉结滚动,张景潇收回目光,笑着朝盛阳公主示意:“草民便静候贵人吩咐了。”
盛阳看看张景潇,又看看顾瑶,脑袋上犹有实质地冒出了好几个问号,眨眨眼,迷茫道:“那、那就我好了……”
她很自然地吩咐:“要妖艳逼人又勾魂的。”
张景潇再次笑着应是,很是细致恭顺,同珍宝阁内的其他长工小二并无二致。
他甫一寻出粉膏,目光便专心致志地注视着盛阳的面容。
盛阳快速地眨眨眼,睫毛上下纷飞,不知为何表情变得僵硬。
顾瑶失笑,开口同她聊天来转移她的注意力:“盛阳你怎么突然想到要来红妆阁了?平时你不都是自己动手的么?”
盛阳:“这不是闲华打算等封禅大典结束后开个赏花宴冲喜嘛,到时候李婷她们也要来,还有好几个俊美郎君,我可不能示弱。”
顾瑶抓了个关键词:“什么冲喜啊?”
盛阳呃了声,想了想:“她最近不是老来得子……啊不是,难得一子,但是那个算命的……啊不对,那个钦天司的谁说她这个月恐有一劫,她就打算去日月神教的观里祈下福再冲个喜啥的。”
“唉。”她叹了口气,眼眶有点红,再眨了个眼,憋回了泪水,小声道,“封禅大典直接改成登基大典啦……”
顾瑶接过了婢女送来的茶水,道:“想点开心的啦。”
她低头吹了吹茶面,余光里是张景潇为盛阳抹脂涂粉的场面。盛阳一张脸紧张兮兮地僵着:“是该想些好的。”
“谢明仪顾序英他们这些青年才俊也不会缺席,不知道会不会看上我,”盛阳喋喋不休,“我上次睡的那个探花,呃,上上届的那个探花赵什么的最近风头也很盛,这人才学很好,也识时务得很,就是是个寒门,当初自己找上我要的行卷……应该是想通过我搭上顾晨,最近似乎又跟宋时清他们搭上了。”
寒门?
三代为门,五代为阀,十代世家。
虽是寒门,却也比黔首处境好了。
“柳绿榜的那本花魁文好久没更了……”
她努力地说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看似前言不搭后语,实际上则是把所有能想到的事物都说出来,以免自己又回想到那夜。
顾瑶静静地听着,却不由得感到一阵荒谬和讽刺。
陪伴她的人,一箭射穿了她父亲的眼眶;替她描眉者,砍下了她母亲的头颅。
这满京城者欢天喜地在帝王生辰时唱盛世太平,如今又要欢天喜地地恭迎新皇登基。
旧人能为投靠晋顺王爬床盛阳,如今见太子继位又能立刻“改邪归正”。
这天都,从来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
“唔。话说这几日考核和北方氏族都要进京,你也自己有了公主府,等宋时清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