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往常,慕月清不用每日去宫里,毕竟皇帝也需要新鲜感,再好看的脸,如若每时每刻见着,也会腻味。而身为侍中大人,食君之禄自然要鞠躬尽瘁,哪有如此玩忽职守的道理。于是皇帝便默许慕月清便常年告病,只在需要时召见他。
所以当他一大早便在睡梦中被吵醒,看见宫里来人朝他家一箱一箱地搬东西,一时竟也摸不着门道。
东西倒无关紧要,皇帝向来大方,赏赐是常有,要紧的是此番赏赐的名头。
“皇上听闻,侍中大人大病初愈,特派老奴携礼相贺,望大人早日还朝。”
听到来人如此解释,慕月清只觉得自己怕是还在做梦。他本就是装病,皇上许了,他就是真的病,但若皇上要他大病初愈,他也必须得痊愈。
不管怎么说,他总是又要往宫中去一趟。虽然他家离宫里稍远,不过闲着也是闲着,还被楚期的事搞得心烦,去宫里找皇帝解解闷也不是不行。
今日没有朝会,不过皇帝却也没有闲着。因为新政台的事,各类奏折早已堆积如山,就连慕月清见了都头大,看着薄玄骞面不改色地批阅着奏折,他甚至不怀好意地想,该不命他还朝,就是为了让他帮着看奏折吧?
不过,这确实也是侍中的职责。天子广开言路,而身为天子近臣,他要做的就是筛选出有价值的内容,再给皇上过目。按道理来讲,若得了皇帝信任,这的确是个只手遮天炙手可热的位置,不过以薄玄骞的作风,当然不会将耳目放在他人手中,没有了皇上的认可,这个位置也不过是虚衔。
慕月清吃不准他的想法,只得在一旁磨磨墨添添香,也不敢干扰了政事。
而这时,薄玄骞看着手中的奏折,眉头紧锁,忽然问道:“光卿,郑涛参方誉明收受贿赂一事,你可有看法?”
慕月清一头雾水,这两人都是谁?
他远离朝政已久,有些个老人倒还知道,不过这两个名字,他是真的从未有耳闻。
皇上就算想听他意见,也至少该讲个前因后果,就这么问,他能说出什么?
不过稍一思量,他就明白了薄玄骞的用意,不禁心中暗叹一口气,不紧不慢道:“陛下,此二位大人官位为何?参他收受贿赂,可有缘故?臣知之甚少,不敢有看法。”
醉翁之意不在酒,薄玄骞问他看法是假,试探他是否仍暗中关注政事是真。这二人他原本就不应该知道,若是他真能的说出了什么门道,反倒出大问题,让皇上起疑。
这人疑心病太重,慕月清自问这几年也算安分守己,不该过问之事从未提起,也尽量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过他的闲散日子,却没想到薄玄骞仍然提防着他。
“朕倒忘了。”薄玄骞恍然大悟,“不过也是小事,郑涛是新封的御史,以方誉明之位,纵然真有如此行为,也无伤大雅,非是要害处,朕让郑涛查清此事再来回报。”
慕月清笑道:“陛下英明。”
“今日奏折有些多。”薄玄骞继续看着奏折,“光卿,替朕过目,无关紧要的便不用给朕了。”
虽然薄玄骞没提,不过现在确实已经将他当侍中使唤了。
“陛下,臣疏离朝政已久,恐不敢擅作主张。”
“无妨。”薄玄骞十分大度,哪怕慕月清这般推诿已有失职之嫌,但这般姿态让他很是受用,“朕相信光卿自能分清轻重缓急,哪怕离朝已久,区区这点事,也是大材小用。”
薄玄骞没有夸大,这点事,对慕月清而言,便是凭本能也能做好。
既是皇上如此要求,慕月清也不便再推辞,开始专心看起奏折来。
果然也不出他的所料,十本奏折中,八本与新政台有关,甚至有三本直指楚期,所参不过也就是结党营私、以权谋利,与他当年也大同小异。虽然看着心烦,但慕月清也不敢从中做手脚,只得分门别类地整理好后,总结出关键,再呈给皇上。
慕月清起初还有些手生,甚至许久不曾落笔,最开始写的字都有些别扭,不过越到后面,便越驾轻就熟,哪怕是看一些他不愿看到的内容,但下笔的感觉却是无比的酣畅,头脑也是久违的灵敏,哪怕他对本上所写了解不深,但单凭着经验,竟也能从这些弹劾之中竟也能看出不少漏洞。
又找到一处自相矛盾,慕月清胸有成竹地一笑,用朱笔在重点处轻轻一圈,合上折子,又摊开下一本。
薄玄骞不由得停下了笔,看着身旁的人。
那是一种特别的感觉,仿佛久别的故人重新回到了身边。慕月清自然一直都在,但现在身边的这个人,薄玄骞却仿佛已阔别七年。
一切本是最好的安排。这一点薄玄骞心知肚明,但他也不可否认,曾经令他心动的,不是对他百依百顺的美人,而是那个运筹帷幄心比天高的少年。
慕月清批完一本,抬首之间,便注意到身旁人的目光,不由动作一僵。
这熟悉的场景让他不禁想起了曾经,也是在此地,也是身边这个人,忙里偷闲间,偶尔朝身旁一撇,便能对上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