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绒布窗帘下已经透出一线白光,然而兰恩依旧平躺在床上。如果忽略丝绒被上那些层叠的褶皱,一切简直就像是他从未离开这房间一样。
罗尔斯顿小姐直到最后也没有真正解答他的疑惑,那句扑朔迷离的话反而让整件事的真相更加难以捉摸。
什么叫做“如果他没有过早地夭折,就不会有今天的我”?罗尔斯顿小姐和她的双胞胎兄弟之间难道还有什么不可述说的恩怨?
他合上眼睛,自从来到加图尔城后他经历过的那些事在他脑海中反复闪现。就在这时候,他想起一个经常被自己忽视的细节:
尽管他的全名是兰恩·史密斯,但公爵府的人始终都称呼他为“忒斯忒少爷”。
归根结底,这也不能算是可疑之处,毕竟忒斯忒才是他母亲和公爵夫人的本姓。而公爵夫人愿意以姊妹的姓氏称呼他,进而表示亲近,似乎也没什么不妥。
但如果一整个公爵府都这样刻意地保持一致,也难免让人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其中一定有什么猫腻。
回到房间后,黎娜暂时松了口气。所幸公爵夫人生怕别有用心的女仆将她的秘密宣扬出去,她的房间周围一向很少有人走动。
也许今晚她唯一做对的事就是暂时骗过了那个多管闲事的兰恩。黎娜近乎瘫软地靠着门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并为自己不顾后果的撩拨发自内心地反省。
莱娜说得对,这个家伙既然能踏进专门为皇族贵胄服务的魔法学院,身上必然会有一些过人之处。他是个极大的变数,而黎娜在这个变数面前也过于随心所欲了。如果今晚她的反应稍慢了一点儿……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但这件事也绝不能让公爵夫人知道。如果公爵夫人发现兰恩曾经如此接近真相的边缘,像她那样谨慎又冷血的人,一定会用尽手段让兰恩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加图尔城。
兰恩必须活着,即使他是这样一个棘手的定时炸弹。对于黎娜而言,找到兰恩做替罪羔羊,几乎是她作为爱迩弗黎娜能够翻身的唯一机会。如果他死了,她还能去哪里再找来一个乖乖送到面前的兰恩?也许是十年后、二十年后……
她等不起,公爵府的谎言撑不到那个时候。
那些闻讯而来的人不会善罢甘休,无论是“罗尔斯顿少爷已经死于异教徒的迫害”还是“罗尔斯顿少爷已经在山林中失踪”,这样的说辞在上流社会的八卦圈子里都早已立不住脚。凭那些家伙的手段,他们早晚会知道罗尔斯顿少爷还活着。
他们早晚会知道……所谓的罗尔斯顿少爷,其实就是她。
等到事情真正发展到那一步,不要说什么婚约,甚至她的存活都会成为罗尔斯顿家族永恒的耻辱与笑话。
艾德里安勉强撑起身体,这时黎娜圆润的足趾踩在冰凉的木质地板上缓慢靠近,那看起来像在一片在薄雪中留下的脚印。
他的小姐心事重重地侧坐在床沿,湛蓝的眼睛里像是腾起了一片深灰色的雾霭。
“艾蒂,艾蒂……”
她像只委屈又懵懂的幼兽,用带着点水汽的嗓音一遍又一遍地呼唤他的姓名。那双白皙而且骨rou匀亭的手捧起艾德里安的脸,随后花瓣似的双唇在他的面颊上留下许多亲吻。
“……我不想结婚…他们会知道的,我会死的。”那双清澈的蓝眼睛里泛起水色的波澜,将依恋的目光投向艾德里安。她抓住艾德里安的手,近乎祈求地落下虔诚一吻。“帮帮我,艾蒂,带我离开这里吧……只要你想。”
“小姐……”
他当然想。
艾德里安几乎就要动摇了——他是正常的男性,他对他的小姐有着天性使然的占有欲。然而他那句称得上殷切的回应最终还是哽在了喉间,因为他知晓这场婚姻的真相。那一天小姐并不在场,皇室与罗尔斯顿家族交换了太子与小姐的秘密,并决定通过联姻掩人耳目。
他知道他的小姐必须履行婚约,无论出于什么目的,这对她而言都是最好的安排。可他无法说出真相,因为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被施加了束缚的言灵,唯恐有人将这件事当作要挟的把柄。
黎娜,他的黎娜。
“不,你必须结婚。”
当艾德里安将最后一个词挤出喉咙,黎娜的动作便忽然顿住了。她的眼睛里闪烁着shi润的水光,似乎马上就要落泪,却又把眉头皱得很紧,教人能够察觉她的愤怒。
这是黎娜记忆中艾德里安唯一一次拒绝她,仿佛往日的温柔与纵容都是出于顺从的笑话。她推开艾德里安,动作显得粗鲁又暴力,房间内的空气像是瞬间缀满了水汽,变得shi重而令人难以呼吸。
“你这个贱婊子……走吧,离我越远越好。”
“可怜的小黎娜……没想到分别的日子这么快就来临了。”公爵夫人正为黎娜整理着衣襟。她在垂眼时瞥见黎娜眼下的青色,手中的动作顿了顿,“黎娜,说过多少次了,不要熬夜……你的皮肤看起来真糟糕。”
“……我只是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