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恩咽下最后一块牛里脊,然而经过Jing心烹调的美味在他口中却味同嚼蜡。直觉告诉他,关于罗尔斯顿小姐的秘密,他最好视而不见。毕竟现在他只是个寄人篱下的可怜虫,没有资格对别人的家事指手画脚——这是贵族圈子里默认的潜规则。
但爱迩弗黎娜身上重重的疑点牵扯了他所有的神经,让他沉浸在长久且无果的思索中,甚至于产生窥探的欲望。
负责接引的女仆早已掩门离去,而兰恩仰面躺在柔软的丝绒被上,始终不能入睡。那些难以描述的古怪之处,那些令他细思极恐的细节,都让他思虑纷纭、心事重重,让他变得像一匹磨着牙的饿狼。
他心想,最坏的结果不过是被扫地出门。不过他带来的盘缠还足够颠簸到王城,更何况他所知晓的来钱方式并不少——兰恩·史密斯毕竟不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象牙塔少爷,他生长于乡野,有些东西是他从小就耳濡目染的。
情况不会再糟了。
于是他翻身下床,点起床边的煤油灯,并用睡衣宽大的袍袖拢住闪烁的火光。
这条走廊静得出奇,仆从只在他门前点了两盏昏暗的夜灯便匆忙离去,脚步声遥远地响在耳边,仿佛有什么东西让他们避之不及。
兰恩觉得蹊跷,不过这的确也方便了他逾矩的冒犯行为。他放轻脚步,踏上记忆中爱迩弗黎娜离去的方向。他心想,这也不能算是全然的冒犯。罗尔斯顿小姐似乎并不排斥他的靠近,而他也没什么非分之想——他只是想要和她聊聊。
他耸了耸肩。不过他发誓,这绝对不是因为怕黑。
然而这片区域的走廊交纵错杂如同迷宫,在走廊尽头甚至连扇窗户都没有。周围唯一的光源就是兰恩手中的灯,所有的房间门在他眼里都是一个样。
老天爷,设计宅邸的人是有什么毛病?
兰恩抑制不住心中的焦躁与恼火,这样下去不要说找到罗尔斯顿小姐的房间,他恐怕连自己的房间也回不去。
眼见他又走到了一条走廊的尽头,但这一次他没有低骂出声,而是停住脚步,神情也变得若有所思起来。
他敢断定这是一面上过油漆的木墙。
虽然从外观上看和周围的石墙没什么区别,但木材特殊的纹理却瞒不过兰恩的火眼金睛。
身为从小混迹在乡野莽夫中的平民少爷,他对那些稀奇古怪的手工技艺有着非同一般的兴趣。一部分可能要归咎于史密斯夫妇在他童年生活中的缺席,至于另一部分……大概多半来自于他的魔法。
兰恩的魔法天赋是“重组”。他能解构客观存在的一切物体,将其完美复刻,甚至于改变它们的构造。这在魔法界算是相当流氓的存在,毕竟对于相对体弱的魔法师而言,依靠机械科学所研发的重型武器是致命杀器。而客观地说,所有机械科学在兰恩面前都是一丝不挂的。只要他想,他就能成为移动的武器库。
至于这面年久失修的木头墙,在兰恩眼里就像是小孩子的积木。他默念了一段咒语,在最后一个字符落地的瞬间,那面木墙被拆解成钉子与木块,失去重力一般悬浮在空中。
兰恩笑了笑,从缝隙中钻过去。那一瞬间他早已做好被暗器捅成马蜂窝的准备,抑或是亲眼目睹一些血腥恐怖的画面。
但是什么都没有。
还是一段漫长的走廊,空气里漂浮着干燥的尘埃。走廊的尽头是一扇封死的门,不过这对他来说也只是小儿科。
兰恩故技重施,拆开了那扇破木门。那一瞬间厚重的灰尘扑过来,简直要将他淹没了。
他开始剧烈地咳嗽,那阵仗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他边咳边往里走,借着微茫的灯光四下打量。
这看起来像是一间废弃的卧室。一张大床被安置在正中央,能看出原本的布局十分敞亮。不过这里到处堆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婴儿车、儿童书、沙锤……简直称得上应有尽有。他的目光落在那张床上,一条颇有异域风情的挂毯歪歪扭扭地摊在上面,隐约能叫人辨认出织在上面的是《骑士信条》。
——那是所有贵族子弟的噩梦。他的启蒙老师曾经逼着他背了一遍又一遍,因为能流利地口述《骑士信条》是所有贵族男孩正式入学的第一凭证。他到现在都能把那拗口的鬼东西倒背如流,尽管有许多词句在他眼里狗屁不通。
床对面的墙壁上悬挂着三把宝剑,那东西把兰恩吓了一跳。“看起来做工非常好,”兰恩心想,“门都快烂掉了,剑还锋利得像是刚磨出来那样。”
不过这都没什么。令他好奇的是宝剑下方有一块猩红色的帷幕,欲盖弥彰地遮掩着什么东西。兰恩非常清楚“好奇心害死猫”,但他还是缓慢地走上前,迟疑地捏住了帷幕的一角。
也许这下面有什么长相恶心的深渊巨怪,是罗尔斯顿家族秘密的邪教供奉对象。或者是某种恐怖的图腾,封印了不为人知的邪恶力量。也有可能是记录了反叛言论的重要证据,是公爵向帝国拉响号角的前兆……总之不管是哪一种,他都活不过今晚。
那也值得了。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