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年前,泠山有一场震惊大宸的瘟疫突然降临。时至今日,所有人能了解到的书籍中,都对那场疫病的描述语焉不详。仿佛那场瘟疫光是被谈起就会招致不幸。
越是靠近泠山,越是人烟稀少,鬼气森森。白修瑾索性窝在马车里不愿出来。按照这位小少爷的性子,能这般温顺不添堵,唐蕴自然觉得轻松了不少。
白小少爷当真不下来?她撩开厚重的布帘,放任寒风吹入马车中,让抱着暖炉的少年一阵哆嗦,怒道:还不快关上!你想冷死小爷啊?
唐蕴眉梢微挑,手上纹丝不动:小少爷还是趁着现在多看看吧,往后这一年半载的,你可看不到这人间景象了。
白修瑾瞪了她好一会儿,这才磨磨蹭蹭地挪到车窗前,探出头来张望,而方圆百里荒无人烟,又是深夜,黑漆麻乌的一片,哪有人间?什么都看不见。
面前的青年耸拉着眼皮,眼底戏谑之意明显。
白修瑾怒了。
这一路上,这死娘炮一直在为难他,仗着他跑不过她,各种嘴上刁难调戏,现在故意让他被冷风吹一脸,真是气煞他白小爷了!
唐蕴你哪里来的脸面跟国师同音同姓,还玩习云之术,你这腌臜的臭人妖,这一路小爷我忍你很久了,你
哎,如此暴虐的脾气,不改改怎么行。青年向来疏离自若的神情忽而变了,她摇头晃脑,语调比起先前不知悠扬了多少:人生路漫漫,皆是修行道,白小少爷,本官是真心让你最后看看,这人间呐。
唐蕴一身红衣,站在苍寂而渺远的冰天雪地间,那种难以掩盖的Yin柔气质,看着跟鬼似的,让白修瑾心中警铃大作:你莫不是想杀了我?什么人间,这里就是个破荒地、你、你莫不是有失心疯?
这人如此轻佻放浪,又死气沉沉,让生气勃勃的纨绔子弟白修瑾,真心实意地感到了害怕。
而后天际忽然一线粉金色,竟然是多日未见的阳光。白修瑾往日里跟狐朋狗友都是闹到夜半三更,在京城中也从未见过浩瀚天地间的日升之景,他竟忘了方才种种,半响后才如梦初醒地低头:你的意思是,这日出便是人间?
过会,距离此地最近的人家就要生火做饭了,那一缕青烟飘起来的时候才是。见白修瑾没了脾气,唐蕴的才露出真切的笑容:本官越是到日出前越容易惊醒,但是睁眼看着日出,过会儿便能看见炊烟袅袅,几十年如一日,也会觉得非常宽慰。而今你入我府中,总归是到了新环境,便想着多少安抚你一番。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安慰人的方法。白修瑾依旧恶声恶气,可听起来却不那么刺耳了。唐蕴冲着顾万春点了点头,抬手放下了帘子,遮住了少年望向窗外的视野。
唐蕴顺势凝神打开阵法,车马便随着一阵摇晃,似乎进入了一扇动荡水波的门扉内。
随后她也跟着抬脚进去,在薄雾之中,最后回首凝视一眼日升之地。
三百年来,她从未接过任何官家子弟入她府邸,更别说什么养成之后再度送回人间这种事。而今答应了白宰相的请求,又是满足自身欲望的行为,却让自己安稳了三百载的生活出现了变数,她心中多少有些异样。
而最终,唐蕴只是叹了口气,抬脚回到这唯一能让她卸下伪装的地方。
说是府邸其实是个行宫吧?此处规格之大,雕梁画栋比高官还过犹不及,虽然非常古老,但是白修瑾能一眼看出其中玄机。
这这唐蕴还真是个有权有势的世家子弟?可这个行宫中却显得人烟稀少
却非常温暖,他一瞬间从寒冬进入了暖春,鼻息间都有着淡淡的花香萦绕。
大人回来啦?
大人,好久不见
男女老少,都在对着他身后的人问好,却不是那种阿谀奉承的模样,全都一脸真诚的钦慕,让白修瑾后知后觉,意识到唐蕴似乎是个很会做人的家伙。那他平日里吊儿郎当同他调笑,说什么面首之类的话白修瑾转过身。
喂,唐蕴你之前咕哇?
少年发出了不敢置信的声音。
依旧是一身红衣的人,可如今更加柔和妖冶的眉眼,哪个人还能把他视作男子?这分明就是一个女
而今本官回来,你们都有的忙啦。这位白公子,先给他安排好院落好生伺候,之后空闲了我们再好好聊聊吧。女子的声音柔和沉稳,哪有先前的低哑?
你、你你是白修瑾感觉自己被空气噎住了般,发傻地问:你是女的?跟个老流氓一样疯狂调戏我的家伙是同一个人!?
是啊,女老流氓。唐蕴微微挑眉,用扇子勾起他的下巴:白小少爷可喜欢?
这、这女的!
白修瑾被她这破罐子破摔的模样惊得一时间无法做出任何反应,傻傻的顺着侍女的引导去了别院。
随后,就享受到了比京城最好的酒楼还要享受的待遇。
原本清冷的院落迎来新主,暖灯点起后,便多了几分难得的烟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