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来。
天地大改都只在一瞬间,何况人心?
靳尧的眼眸始终大睁着,里头焚燃着熊熊烈火,苍穹一刹那像是被拉上一道幕帘,世界陡然昏暗,靳尧的眼光却如同挟带着电光的剑,劈开这灰败暗影和浓稠雨幕,执拗地瞪着上方,像是想将天幕瞪出一个窟窿,像是想要问出一个让他甘心俯首的答案。
路上车马齐喑,行人仓皇四顾,谁也没有注意到昏暗的天地间,人行道边有一个颀长的身影颓然跪下。
————
靳尧又看见了自己和许泽恩。
他跪在那里,倔强地梗着脖子:“这首饰盒不是我偷的,我不是贼!”
许泽恩也红着眼眶辩解:“母亲,靳尧不会偷东西的,他进了主楼就一直在我的房间里,好几个佣人都看见的,您可以问他们!”
女佣讷讷道:“夫人,我没看见……”
管家也低着头:“我也没看见……”
靳尧不可置信地瞪向他们,自己明明一直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这些人怎么可以睁眼说瞎话!
中年贵妇人面带讥诮坐在面前,她盯着靳尧的眼睛像毒蛇一样狠毒又冰冷,她像是唏嘘又像是无奈一般地叹道:“……都说知错能改,可你看他,连知错都做不到,这么冥顽不灵,让我还怎么相信他能改?”
“不是我偷的!”靳尧几乎咬碎了牙。
“不是他偷的!”许泽恩也坚持着。
“唉,”贵妇人轻轻在沉重的化妆台上屈指敲了敲,“既然死不认错,那就别怪我小惩大诫……把四少爷拉开!”
两个穿着安保制服的壮年男人一左一右架开许泽恩,另有两个更加壮硕的保镖把靳尧按倒在地上,贵妇人淡淡说道:“就打三十鞭,再跪五个小时吧。”
那是带着倒刺的马鞭,一鞭一鞭抽在少年人尚未长成的筋骨上,衬衫被抽碎,血道蜿蜒爬上脊背的每一寸肌/肤,浓烈的血腥味快速弥漫,靳尧只觉得全身的骨骼都被狠狠碾压,疼痛入骨不能呼吸。
神智混乱中他看到许泽恩整个人趴跪了下去,拼命地给贵妇人磕头,靳尧看着他的许泽恩泪流满面,汲汲惶惶地求着哭着,他听不到许泽恩说了什么,但是他能听到额头磕在地上的砰砰震动,像是要把楼板都磕穿。
女人的声音再度响起,极尽轻慢鄙视:“……早点承认不就省得挨打了,行了老四,以后记得好好管教他,这小小年纪的手脚不干净,说出去丢尽我许家的脸!”
那天许泽恩搀扶着他出了主楼,暴雨冲刷着整个庄园,却没有一个人给他们撑伞,鲜血顺着雨水流淌在脚下混进泥尘里,靳尧脚下一软,他们同时跌倒在地,许泽恩脱下身上的衣服去盖他的伤口,靳尧迷蒙中看到许泽恩额上鲜血汩汩地流,他漆黑的眼睛里淬着狂怒的火焰,遮天盖地的雨声阻隔了许泽恩的声线,只有离他最近的靳尧能听清:
“……总有一天,我要她血债血偿……”
……
这是哪里来的记忆?靳尧抱住头,脑袋里的血管像是要爆裂开一般难以忍受,无数破碎的画面在他眼前疯狂旋转,许多难分虚实的记忆排山倒海一般在他脑内汹涌呼啸,他时而在书房里被姜书鸿狠狠扇倒在地上,时而又被许承仕狞笑着扔进大水缸里;他时而被马鞭抽得血rou模糊,时而又被许泽恩逼迫着承认自己是贼;他时而与许延钦的保镖AK比武因对方有伤手下留情,时而又在L市的地下拳击场里被逼得濒临疯狂如噬人小兽……
究竟哪一个是他?哪一个是许泽恩?
为什么他记忆最后的画面是许泽恩背着他双双坠入悬崖,漫天遮地的雪花渐渐将他们冰凉的躯体掩盖?
许泽恩,许泽恩……
许泽恩在对他嘶吼:“你什么时候认真听我说过话?我让你离许承仕远一点,我让你别去招那只杜高!我让你不要进主屋,我让你不要对AK手软!我让你不要去许延钦面前晃,我让你不要喝别人给的酒!你不听,你什么都不听,吃了那么多亏你都不听……”
许泽恩在对他咆哮:“你被AK活活打死,你才知道后悔了,你才知道要好好习武了,你才知道不能对敌人手软了,你才知道你不想死了……可是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是那么蠢!那么无知!你什么都不懂,你只知道恨我!你让我怎么办?老天要玩我你让我怎么办?!”
许泽恩在对他哭诉:“没有什么比你的命更重要,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靳尧在雨中疯狂奔跑起来,一汪又一汪的水潭在他脚下溅起噼啪的水花,耳边有无数方向盘的轰鸣,有人冒着暴雨打开车窗冲他破口大骂,甚至有人冲下车想要抓住他,然而他跑得那么快,风驰电掣,如离弦的箭,谁能抓得住他,他的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沿岸医院,许泽恩在沿岸医院……
————
“我说你他妈又不是世界末日,有什么事情非得这个时候把我叫过来,外面那么大的雨你在病房里是淋不着——”
周晏城怒气冲冲走进病房,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