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西没有去看那个玻璃瓶,他的目光甚至没有一丝波动,仍直直地黏在泽维尔脸上。比起之前,那双青碧色的眼眸少了情感的波动,只留下一股纯粹的专注,如同无机质的宝石般冰凉而剔透。
在这样的目光下,泽维尔心中不由攀升起一丝淡淡的不适,他暂时无法辨认人类的专注从何而来——也许是因为“魅魔”的诱惑,也许是因为其它的原因。而无论哪种,他都感到厌倦。他错开眼神,指节在桌上重重敲击了一声,示意对方关注重点。
“喝下去。”泽维尔重复道。
塞西眨了眨眼,随后顺从地低下头,伸手握住了桌上的玻璃瓶。但不知为何,泽维尔觉得塞西的这一段动作似乎显得比平时要慢一些,或者说……迟缓一些。
就像是人类真的正在变成没有自我的木偶。
为这个突然涌生的念头,他忍不住皱了皱眉。
而且……
泽维尔的视线情不自禁地落在了塞西的颈侧,在对方发尾的Yin影中,他看见一条狭长的伤痕。
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个法师……竟然真的伤害到他了吗?
“泽维尔……”就在他有些走神的时候,塞西的声音忽而从他面前传来,人类像是很久没喝过水,又或者是情绪压抑到了极点,乃至于嗓音都显得嘶哑而干涩。在引起泽维尔的注意后,塞西沉默了一下,才缓缓地,如同质问一般地看着他问道,“您又要从我这里收回什么呢?”
泽维尔愣了愣,这一瞬他几乎感受到了塞西隐藏在话语中的绝望与痛苦——他像是在控诉他,控诉他为何要残忍地剥夺他存在的意义。
然而……这分明是错误的判断,首先,他手中的溶ye并不会从塞西身上带走什么。而且,塞西本人也不该存在类似于“绝望”这种浓烈的情绪。
泽维尔低下头来,审视着面前的人类青年,如他所料的,他仍然只能从塞西脸上看到那片近乎麻木的理智。
不知是安心还是遗憾,泽维尔轻轻吐出一口气。他再度敲击了桌面表达催促,却不打算回答对方的问题。
塞西的视线追随着他,不甘地僵持了一会。见泽维尔实在没有开口的迹象,他缓缓握紧了手中的玻璃瓶,重新问道,“泽维尔,告诉我?在我的身上……还有什么,是可以被收回的吗?”
“我已经没有错觉了。那么,您是想要我的理智?我的认知?还是……我的其他的什么?”一条条地列举着自己还拥有的东西,塞西按在瓶子上的手指也跟着用力,用力到指节都变得青白,像是要把掌中这装着“血ye”的瓶子捏碎。可与他有些失控的动作不同,他的声音甚至还是冷静的,冷静到几乎显得怪异,“泽维尔,我想了很久,除了无法还给您的源泉外,我好像已经没有剩余的东西了。我没有存在的意义,没有可以归属的家园,没有自我的情感与爱。唔……也许我还有思考的能力,还有名为,塞西,这一存在的记忆。您是想要拿走这些吗?”
话语的停顿里,他示意般地举起手中的玻璃瓶,放在两人视线交汇处,在溶ye血色的光泽辉映下,塞西青碧色的眼眸深黑如同暗夜。
“如果是您的愿望的话。”他说道,“我愿意服从,只是,在我失去了一切之后……”
他没有再说下去,可泽维尔看着他,从他的眼眸中读出那句清晰的话语。
“请您杀掉我吧。”
垂落在袍袖中的手指轻轻颤抖了一下,如同电击般的细碎麻木感自心脏出发,一路蔓延至指尖。泽维尔闭上眼睛,同时感受到快意与不适。
他不禁想要苦笑。
就算是这个时候,仇恨与悲悯也如同共生的藤蔓般交织缠绕。
“我并不打算再从你那里夺走什么。”他终于疲倦地开口,“喝掉它吧,这是我特意给你准备的东西。”
“这到底是什么?”塞西追问道。
泽维尔紧闭着双唇,他仍不打算解释。
要怎样解释这瓶ye体呢?是称其为馈赠,亦或是诅咒?鲜红的ye体里混合了神明的血ye,与人类的灵魂碎片。以神明的认知为基础,在深渊法术的处理下,那些碎片会悄无声息地融入人类体内,在残缺的灵魂上播种情感的种子。
这大概是人类梦寐以求的东西,毕竟灵魂残缺的木偶是如此希冀于情感的存在……前提是,不去思考这些碎片里,到底蕴藏着怎样的情感的话。
焦虑、恐慌、愤怒、憎恨……以那三位冒险者为母本,他有意地放任,甚至是催生了这些负面的情感,并将它们植入塞西的灵魂内。
泽维尔承认,这样的举动饱含恶意。
就算是对于神明撒提而言,修补灵魂也是一件困难的事情。祂需要付出长久的时间与神力,才能使残缺的部分渐渐愈合。
那是现在的他做不到的事情。
他没有时间,没有力量,甚至没有善意。深渊的法术只描述负面情感的融合,他便简单粗暴地执行。
无论结果怎样都好,人类变成怎样都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