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月仙君随着楚绡一齐走出天魔殿时,纵然已有心理准备,仙君还是被眼前惨烈厮杀的情景震得混身一凛。
昏暗的广场上满是断肢残血,魔族与仙将不要命般地混战。四周传送法阵的光芒此起彼伏地亮起,仙将仙兵无穷无尽地滚滚而来。
竟是帝君当真命令仙兵向魔境猛攻了。这样的大手笔,支撑这样多的传送法阵,只怕帝宫的灵石几乎都要耗费一空。至于伤亡…帝君显然并不打算去在意了。
这样孤注一掷,帝君应该已完全发现了他偷偷做下的手笔。
楚绡来不及说话,抬手绘了个禁制阵将仙君拦在里面,拔刀就欲加入战团。距离殿门最近的一个陌生仙将抬头看到了两人出来,大叫道:“帝君有令,对萧落月格杀勿论!”这一分神,手臂被与他对战的一个生着锯齿般长尾的魔族捅了一个对穿。
“格杀勿论!”四周的仙兵一齐嘶吼起来。鲜血横飞,天魔城中的氛围从未如此惨烈。
落月仙君抓住了魔尊的袖口,阻住了他正欲离去的身形,然后,抬起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道:“若是为我而来,诸位可以退兵了。”
话音刚落,他全身残余的灵力迅速地向不知何处的彼方倾泻过去。
全身的灵力连着他的神念,在被吸空的那一刹那,他仿佛亲耳听见了惊天动地的爆炸声。
落月仙君此刻仿佛觉得自己同时在两处。一处是烟水蕴灵阵底,他以神魂为引,灵力为器,狠狠爆开了那枚阵底灵石。恢弘浩荡的阵底清晰地在他眼前亮着,万千淡青色符咒如水一样从他眼前流过,然后在那个破溃的口子旁边无力地熄灭下去。他似乎看到了阵底萦绕的恶念与未经转换完毕的魔息如龙卷风一样向阵顶席卷而上,耳旁似乎听见了帝君狂怒的咆哮。
而另一处,则是身在魔境,一点点崩坏的身体。
在众目睽睽之下全身崩碎成齑粉,没有更好的结束方式了。不劳鞭尸,自己粉身碎骨岂不是干净。
也算是…给大家一个交代。
至于魔尊,方才已经告别过了。
他也实在没有什么更好的方法来告别了。时至今日,他是真的什么都不剩了。
自己到底还是没有说一句实话。魔尊以为还有半个月…但是其实就是今日了。
在烟波湖畔,以一滴指尖血,他加速了灵力的流逝速度。夜长梦多…早点把这件事结束了吧。
仙君抬头去望楚绡的脸,魔尊的表情从未如今日这般,混杂着惊惶,愤怒,甚至还有心痛,伸出手来似乎要将他一寸寸粉碎的身体拉到怀中,又似不敢伸手去碰。仙君轻笑着,感觉自己已经快要无法Cao控碎成一片飞灰的身子,最后强撑着投过去,勉强在魔尊唇边落下一个轻若羽毛的吻。
已经说不出话了…就这样吧。
在意识最后消失的那一刹那,他似乎感受到一种隐隐约约的牵引之力。但已再也无法去细想,陷入了一片再没有感知的黑暗。
维持仙魔两界平衡的烟水蕴灵法阵,一朝破溃。而罪魁祸首落月仙君,在众目睽睽之下,于天魔殿前化为齑粉,身死道消。
在那之后,过了三年。
烟水蕴灵阵原非净化阵,而是转化阵的消息到底隐藏不住,慢慢传遍了仙魔两界。比起初始时的群情激愤,仙界慢慢接受了这个事实后,倒有人开始理解了落月仙君的做法。毕竟,将恶念化为劣魔侵袭人间,这确实并非长久之计。这样损人利己的法阵,炸掉了也不算冤枉。甚至在年轻些的仙将中间,不少人都将曾经的落月仙君奉为心中偶像般地崇敬。落月仙君经营百年、又忍辱负重去魔境藏身的故事被编成无数话本传奇,传颂三界,但据说卖得最好的却是野史春宫之类,什么“霸道魔尊俏仙君”,“纯情魔尊狠仙君”之类的本子只要有人写便有人买,无数穷酸书生靠着每日臆想仙君与魔尊的二三事赚得盆满钵满。
帝君迎来了一次无比惨烈的心魔劫,在法阵崩溃的第二月就进入了一场漫长的闭关,只怕要闭关百年。
一众仙将多多少少都迎来了心魔困扰,毕竟逃避了太久,心魔再临时便更加气势汹汹。倒是韩若瑾这样心思简单直率的仙人渡劫渡得容易,不久便手握重兵执掌边境。
但此时的边境也易守得很。烟水蕴灵法阵破后,无尽海如泉眼般源源不断的魔息忽然没了来源,原本层层叠叠的劣魔也少了下去。高等魔族都在忙着适应新的修炼方式——魔息可以带来力量不假,但魔族的力量也并非完全来自魔息,也可以其他方式凝练经脉,蕴养魔气。一时间竟没有什么太大的争斗,仙魔两界竟意外地和平起来。
而原本的魔尊楚绡,在法阵破溃后就不知去了何处,任魔境中一些大魔争夺魔尊之位打作一团。有人传言说魔尊楚绡对落月仙君动了真心,情人逝去后了无生趣,闭关修炼,也甚至有人说他殉情而死,传言种种,不一而足。
此时,魔境,一处魔晶矿脉的深处。
曾经以一己之力将仙魔两界搅出一片腥风血雨的落月仙君迷茫地睁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