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白石说着,又控制不住染上了哭腔,“我知道你不喜欢他、你甚至……一点也不想再看见他了,但是我……我不敢、不敢自己——”
“好。”应长风连忙答应,怕他没听清,又郑重地重复了一次,“好,我陪你。”
萧白石感激地握了握他的手指。
他们往那边只走一步,外围的翠微山弟子看见萧白石前来,面色不忍地往旁边撤开。这人的动作带动了其他人,像自发进行了什么仪式,纷纷让开一条路。
周围都是熟悉风景,萧白石连梦里却也没想过这个画面。
他的父亲怎么会死呢?
萧鹤炎就算不成仙,也是要修行六百年、八百年的。等到萧白石从资质平平到发现自己天赋异禀,再到开窍,找寻自己的大道,这漫长的过程中,萧鹤炎也许会离他很远,也许会放任,可绝不会离开他。
萧白石曾经对此深信不疑。
而现在,牧禾半跪在人群的最里面,让萧鹤炎倚靠着肩膀。
那残破不堪、连一颗心也没有的红尘道宗师平日高傲气质全无,唇边尽是鲜血,已经凝固成暗红的痕迹,胸口起伏几乎看不见了,眼睛却睁着,不肯闭。
就像……还等着什么人来见他一面。
他逆转Yin阳,违背天意,只为实现一己私欲。若说罪孽,萧鹤炎也许与沈移舟之流不相上下,都是天地不容,可他到底没伤及太多的无辜性命,灰飞烟灭虽不至于……轮回来世,也不知会不会被他自己葬送。
或许萧鹤炎早就不在意轮回,他赌上今生来世,只想见辛夷一次而已。
萧白石停在很近的地方就走不动了,他腿有点软,被桐桐支撑住。一回头,他见向来坚强泼辣的师姐也要哭不哭红了眼。
“别过去了。”有个声音淡淡地在耳边说。
萧白石停下脚步,松开应长风的手,对方看他一眼后不知想了些什么,竟朝萧鹤炎而去。
应长风在萧鹤炎面前矮身,手肘搭着膝盖,手指随意地垂下。
五官与记忆中有轻微重合,萧鹤炎瞳孔用力收缩了一下,想要抬起手却无能为力。他已经出现幻觉,眼前如走马灯一般无差别地闪过所有好的、坏的、刻骨铭心的、痛彻心扉的回忆,叫他一时分辨不出真假。
眼前的人有一双多情却澄澈的眼睛,细长弧度,笑起来比新月还美,第一次见面就让他终身难忘,再不能离开。
“……辛夷?”萧鹤炎喊了一声。
应长风没回答他,问道:“你有没有后悔过?”
萧鹤炎无言,只是淡淡笑了一声。他终于有力气挪动手指,虚虚地在半空一抓,摊开掌心时,最后的灵力开出了一朵残缺的花。
从指缝中流沙般地落了。
他终究没握得住。
灵力与深厚修为支撑他一直保持着常人三十来岁的模样,这时生命流逝,萧鹤炎以常人rou眼可见的速度衰老——皱纹迅速攀爬上他的面容,须发变得灰白,连手背都浮现出颜色深沉的褐色斑痕。
萧白石心里难受却没法说,他让桐桐放开自己,想要逃避。目光游离的一刻,他拽了拽应长风的衣服,对方转过头,要起身。
站直身体的同时,应长风有话要对萧白石说,可却被打断了。
突如其来出现的一幕攫取所有人的注意力。
风中有淡淡的好闻的气息,不似花也不似熏香,叫人莫名平复心中的悲伤。山谷之中,碎裂的石子减缓下坠速度,被火烧得枯了的树枝上发出新芽。
带一点黄的嫩绿色清新无比,夏末时节,却逢春而生。
那气息变得浓了些,轻描淡写摘下刚刚生出的新芽,在风中颤动片刻,化作一道金色的光,翩跹而下,缓慢地聚成想象中的轮廓……
是萧鹤炎最终没能使之成型的金色辛夷花。
它像被一道虚无的灵气托着,轻飘飘地落在萧鹤炎垂下的手腕上。那道光变得极明亮,接着迅速失落了,再定睛看去,本来空无一物的手腕不知何时多了道印记。
赤红色,像未能痊愈的伤疤。
在场所有人都被这瑰丽而奇异的画面震住,连应长风都半张着唇说不出话。
桐桐呢喃了一句:“是……天意么?”
只有萧白石知道这和命中注定无关,他感觉到了辛夷的气息就藏在风中。和他一起走出九天银河的那道分神引发了这场绚丽的告别,而除了萧白石,再没有谁能见到他,听到他的声音,和他安静地说一句“再见”。
“爹爹。”萧白石在识海内低声喊了一句,他明白辛夷能感觉到。
“你们要一起走么?”
辛夷良久没有回复他,分神的轮廓渐渐现了身——但也只是在萧白石的眼眸里,才能看见他稀薄的影子。
辛夷朝萧白石笑笑,依旧是很清淡柔和的弧度:“本是由他而起,现在他要走,我自然是和他一起的……独活没意思,何况我也不算活着啦。”
他们说了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