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了,三月里繁花开的烂漫,然而那个妍丽如桃花般的人却一天天憔悴下去。每次见到苏澈,薛夜来都觉得他比上一次见面时更加瘦了。他的肤色原本就白,可如今就算不抹脂粉也通透的如同白瓷一般没有血色,看着病恹恹的让她担心。
近来宫里要替皇后娘娘庆生,除却陛下本人,皇眷们一向不喜欢苏澈,恰巧圣上的病情又开始反复,他便终于得了空可以每晚归家。只是苏澈晚间总是吃不下东西,他的胃口越来越差了,有时喝粥都会吐,半夜里胃痛时常生生将他从浅眠中疼醒,身体在床上蜷缩着直冒冷汗。薛夜来想让他去太医院看看,可他却摇了摇头:“没事的……很快就会没事了……”就算他难受到整个人在发抖,也还总是拉着她的手安慰她。
其实,薛夜来知道苏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陛下今年已经六十三岁了,年岁大了身体大不如从前,几场大病下来人开始畏死,开始寻求长生不老的法子。开年以来招了一批又一批的道士进宫,连太医院都专门辟出了院子做丹房,水银和朱砂更是每天都服用,苏澈是他最宠的那条狗,成日陪在圣上身边,自然也会有他一份。
看着苏澈差不多能喘匀气了,薛夜来将茶杯递到他手里:“苏澈,那些丹药……”她替他顺着背,他整个人摸上去都凉凉的,让人心疼。
苏澈接过杯子漱了漱口:“圣上的恩惠我如何能够拒绝。”他笑了笑,就算是这种时候他也还笑得出来。“一直都是这样的,忍忍就过去了。”他说的轻描淡写,搁下茶杯冲她吐了吐舌头:“茶好苦。”
薛夜来愣了愣,实际上她递给他的并不是茶,而是暖胃的山药汁,本该是清甜的味道他却说苦。不过薛夜来并没有点破,她只是重新在他身侧躺下柔声道:“下次给你放两颗冰糖。”然后她将自己的手贴在了他胃上:“这么暖着会不会好些?”说着她还轻轻替他揉了揉。
因为她难得的主动亲昵,苏澈微微睁大了眼睛,他将自己的手叠在她的手上反复摩挲着,片刻后,他将她整个人揽进了怀里。
苏澈清减的太厉害,被他抱着,薛夜来只觉得骨头被他硌得生疼,但她什么也没说,伸手回抱了苏澈,任由他将脸埋进自己的胸口,轻轻的磨蹭着。“睡吧,明早还要去万安寺替贵妃娘娘上香。”她像是哄孩子似的拍了拍他的背,苏澈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
直到苏澈的呼气变的规律而平稳,薛夜来才真正放下心来,她稍稍挪动了一下被压在两人间的那条手臂,替他掖好身后的被角,在薛夜来准备合上眼睛的时候,她听见了苏澈小声的呢喃:“夜来,你好温暖。”他的声音很轻,闭着眼睛,看上去像是在梦呓。
他们替贵妃娘娘祈福的那天并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寺院里的人不多,檀木的香味弥散在空气中,僧人们在佛堂里诵经,看上去一切都是那么安宁,若是真能就此忘记一切让人心痛的事该有多好,薛夜来跪拜在佛像前,她的头抵在绣了白莲的软垫上心想。
“你求了什么?”出了佛堂,下山的石板路上,苏澈从路边伸出的树枝上采下一串桃花,别在薛夜来的发髻上。
“替贵妃娘娘求的,愿她和孩子能够早日轮回。”那粉艳艳的花想来与她今日素白的衣衫不配,薛夜来伸手想将那花枝拨去。
苏澈的眼神黯了黯:“是呢,早日投胎,去个寻常百姓家,离这皇族贵胄都远远的……哎,别,你带着很好看。”他牵着她的手,执意让她将那花带在头上。“还求了别的吗?”他问。
“还有,苏家与薛家,一切安好。”她两只手都被他攥在手里,即便春衫穿了几重,他的指尖依旧发凉,薛夜来无法,只好顺了他的心意。
“苏家和薛家一起求的?这倒像是你,心软的过分。”苏澈面对着她,两只手没松开,他在倒着走路,完全不看脚下的台阶,薛夜来看着有些慌,将他的手拉紧,只听他说:“我以为你恨苏家呢,我爹娘都不是什么好人,我也不是……”他吸了口气继续道:“巧言令色,逢迎谄媚,构陷忠良……他们都是这么说我的。当初也是,用你爹威胁你,逼着你嫁给我。”说着苏澈松开她的手,转身欲往下继续走。
“苏澈。”薛夜来却没动,她叫住他,从怀中抽出一个红绸扎的锦囊递到他手里:“平安符,你随僧人们去处理贵妃的遗物时我替你求的。”看着他疑惑的神色,薛夜来解释道:“我确实恨过你,讨厌过你,也至今都不喜欢苏家。”
“是吗……”听她说着心里话,苏澈原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颊似乎更白了,他握着那符,别开视线,目光落在远处的桃花上。
“可我想怜惜你。”薛夜来对他笑了笑,看着他苍白的脸,被风撩落的散发垂在鬓角,她上前替他顺了顺:“我知道,如今这一切皆非你所愿。”她柔声安慰道。
“你在可怜我。”苏澈的目光转回来,落在她身上,他握紧了那平安符,还未等她再开口,便三步并两步的跨下石阶,走入桃林中。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他张开口,开始唱着一首她知晓的歌。苏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