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雍和三年圣上薨逝,皇上的棺儿才盖上盖,刚成为太后商映雪便下了诏令,将数月前被贬往骊山皇陵的陈内侍召回宫中,一时间群臣议论纷纷。可御史台抗议的折子还没递上去,皇陵那边传回的消息便让众人没了声,陈内侍竟是想留在皇陵尽心服侍先帝,他虽跪谢了太后娘娘的厚爱,却不愿随着传令的宫人一同回来。
听了这消息,正在御书房抱着小皇帝批阅奏折的太后虽没当场发怒,可一旁的小皇帝却觉得蓦的一阵寒意从心口蹿到脚底。先皇翘辫子时正赶上年末清结,朝堂各部都忙的脚不沾地儿,新帝才六岁,朝野上下的事其实都是商映雪在拿主意。
“既然不愿回来,就在皇陵待着吧。”太后娘娘眼皮都没抬,脸上寡淡到没有情绪,让一众杵在门口的官员大眼瞪小眼。
说好的太后娘娘同陈内侍私交甚深有违礼法呢,言官们一夜不眠拟好了折子揣在袖子里,就等着今日喷着涂抹星子劝谏娘娘,好给自己年末的总结添些笔墨,可如今娘娘她看上去对陈内侍根本就不在乎啊。
于是本该是先皇殡天后一件天大的丑事,就这样被轻轻揭了过去。
其实商映雪只是表面装做平静而已,她是个小心眼的人,古人圣贤说的最最难养的便是她这种女人。准备递折子骂她的,她一个不落都记下来了,等着秋后算账。当然这其中也少不了那个情愿替狗皇帝守陵,也不愿回她身边来的陈安平。只是无奈白捡的便宜儿子实在太过年幼,朝堂之上事事都得她劳心劳力,陈内侍的事便被暂时搁置了下来,这一耽搁便是数月,从年末一直拖到了清明。
02
清明将至,皇陵倒也忙碌了起来。平日里这里除了几个宫人僧侣,便再没什么其他人。可清明是要办祭祀大典的,于是往来的官差匠人便比平日里多出了许多,陈安平原只有个采办香烛的闲差,这两日却天天得城里皇陵两头跑,脚都忙得快不沾地了。但一想到不多日便能再一次见到她,哪怕只是远远看上一眼,陈安平心里像是倒了蜜罐子那般透着甜丝丝的味道。
如今街头巷尾都在说,自从那个成日只修道、不理朝政,惯是朝令夕改的先皇归西后,太后娘娘垂帘听政,将朝廷治理的有条不紊,百姓的日子倒是比前些年好了许多。太后主事以来,她先是拆了先帝的丹房,把那几个乱政的方士拉去菜市口砍了脑袋,又将陛下那几个成日陪在身边的道侣扔去上道观清修,桩桩件件都是大快人心的好事,如今街头巷尾没人不夸太后娘娘贤明的。
听到这些话,陈安平一个人在路边傻愣愣的笑。
娘娘她自是极好的,出身高贵,相貌出众,琴棋书画无一不Jing,就连政令和账目也从不能糊弄她。自娘娘入主中宫以来他便一直在她身边伺候着,理所当然比旁的人更加了解娘娘。
“陈内侍?”一旁随侍的下人看着这位被逐出宫五个月的大内总管,被他惊出一后背冷汗。这人莫不是在皇陵里待着闷出毛病了吧,要不为啥前几月太后娘娘召他回宫他都不回去,现在又盯着个惨白的香烛笑得合不拢嘴……
“咳咳。”陈安平轻轻咳嗽两声,把嘴角压下去,指着那几箱子蜡烛元宝沉声道:“把这些货装上车,人都别愣着动作快些。”
03
忙了一整日,直到太阳落山陈安平才回到皇陵,他累坏了,只想倒在床上安安心心睡一觉。可当他拖着两条发酸的腿挪到自己的居所时,却在门口愣住了,门上的锁头没了,房间里亮着烛火,虽然透过窗没看见人影,但里面大约是有人的。
皇陵里不可能出盗贼,虽然陈安平现下只是个被逐出宫的低位太监,但他到底也曾是皇后娘娘身边的总管,谁又有那么大的胆子撬了他的门、进他的屋子呢。他能够想到的只有那么一个人,于是在推门的时候,陈安平的手有些发抖。
“你倒是清闲,躲这么个安静的地方成天对着草木鸟雀,丢本宫一人天天在御书房听六部的官员吵架,头都痛了。”那声音里带着三分恼,六分傲,还有一分娇横,不讲道理。
陈安平还没看见人,便已听见了同记忆中一模一样的声音,他眼眶一热便跪到了地上,姿势标准的好似宫里下人的范本。没太后娘娘的准许,陈安平是不能抬头的,于是他只能头贴着地,余光瞥见她一双绣了双鹤的青色的绣鞋。
“头抬起来,让本宫看看你离宫这半年过得如何?”头顶上传来娘娘的命令,于是陈安平将头抬起来,看见了重要的人。
陈安平不知道当朝的太后娘娘是如何会出现在这里的,但眼前的人明显是偷偷跑出来的。她换了件素色的长裙,头冠和饰品都摘了,只在头上留了根玉钗,耳垂上一对金环,伪装成了平日里往来此地的厨娘,但看着还是富贵了些,华贵的气质也与这朴素的衣衫不太相配,但这确确实实便是他朝思暮想的人。
“娘娘……”他们整整五个月零四天未见,再见到娘娘的时候,陈安平一出声便哽咽了。
04
商映雪坐在凳上,俯视地上的张内侍。她好容易挤出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