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月凉如浸,呼啸的北风在屋外打着旋的嚎叫,屋内的灶火旁,蜷缩着一个身影。
灶火早就灭了,但是还残存着柴薪的余温,焦黑的灰烬中,钳子拨一拨还能描出点点闪烁的火星。
这个瘦弱的影子紧紧靠在灶旁,瑟缩着,睡得极不安稳,柴火与干草就像天然的床铺,堆在他的身边。
人不像妖拥有厚实的皮毛,在这种朔气尖冷的夜晚只能希冀于灶中的火不要熄得太快,作为燃料的柴火与干草不要受chao太严重,不然很容易夜晚睡下就再也没有睁开眼睛。
而近来老苟虽然得了主子的意,受了诸多赏赐,但也基本孝敬给管事与其他有脸面的妖以保证自己基本的安全,想要追求其他却不可能能办到了。
突然,老苟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睛清醒明亮,彷佛并不是刚从沉睡中醒来,他在黑暗中站起来,身下的干草发出噼噼叭叭地声响,静静的环视一周地上睡着的妖怪。在他的身边,横七竖八的躺着其他小妖,鼾声雷鸣,作为管事自然另有他处可居,但是像这种低阶的小妖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只能和他一样,在灶台旁随意找个地方躺一躺。他弯着腰,蹑手蹑脚地绕开路上面目狰狞、睡姿粗放的小妖向外走去。
老苟?睡在门口的妖感应到动静,在朦胧中揉了揉惺忪的眼,干什么去?
嘿,黄爷,老苟谄媚的打个千,小声说道,出去解手。
滚吧,小妖困得眼睛都没睁开,给让了个地,他根本没想过是不是这凡人想要逃跑,毕竟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大家都看得出来这老苟就是个一棒子打不出个屁来的窝囊废,除了饭做得好点,好话不会说、眼色不会看,否则怎么这么大本事还混在灶房这种地方。逃跑,他敢吗?怕是别人喊一嗓子就把他吓死了。
况且这数九寒天的,跑到外面就是个死。
多谢黄爷,多谢黄爷
小心翼翼地绕过看守的妖怪来到屋外,老苟更是冻得瑟瑟发抖,他裹紧身上单薄的棉衣,僵着身子小步向茅房跑去。
但是随着他离后厨越来越远,他奔跑的步伐越来越轻,佝偻的腰身越来越直,最终,在一个罕有人至的角落,他停了下来,从怀中掏出一块看上去毫不起眼的玉石。
此时这块平日里看上去浑浊、廉价的玉正在幽幽夜色中,规律性的闪烁着昏暗的荧光。而老苟那张笨拙、瑟缩、小家子气的黑脸在这种荧光的映照下,竟然展现出一种奇异的严肃与庄重。
这是一块子母玉,当母玉受热时,子玉便会有所感应,随着母玉的温凉而明灭,只要提前规定好光亮的频率,便可传递一些简单的信息。
玉石另一头的人在说:快来。
发生了什么?他心想。毕竟他按照她转佛珠的密码频率找到这块子玉时,她传出的唯一一句话就是一个大大的滚字。
老苟不再多想,转头向那个方向走去。他绕过假山与水榭,翻过高高的院墙落下去时却不带一丝声响,明明看上去只是一个毫无修为的凡人,却能以一种匪夷所思的身法躲过了沿途所有的侍从与守卫,灵巧的像一只在树枝间穿梭的松鼠。他最终来到这个正屋的窗前。
里面的人打开窗让他轻巧而无声的钻进来。
他刚一站定,转身望着眼前这个立在窗边的女人,眼睛一刻都不愿错开,嘴唇颤动良久,不觉跪在石砖地板上。
公主。他微微哽咽。
但令人惊悚的是,跪着的明明是个男人的身子,那嗓子里却陡然发出的是一道柔柔的女声!
屋外是春寒料峭、萧索沉寂,屋内是烛火幽幽、寂静无声,只有圆缸里的游鱼在水中沉浮,无忧无虑的吐着泡泡。而这道从男人身体里发出的女声幽怨、空灵,显得分外乖异诡诞。
但对面的女人彷佛毫不意外也毫无惧意,她面无表情地伫立在桌案边低头俯视,良久朱唇轻启:
狗夏,你的皮呢?
猫冬是猫,狗夏是只画皮鬼。
猫冬是公主的猫,狗夏是公主按着猫冬的名字给她取的。
画皮鬼是一种听上去诡异可怖,但实际分外脆弱的Jing魅。它们往往生于尸坑、乱坟之中,以人皮为衣、人的生气为食却难以被发现。
想想看,有一天你拉着娇怯侍女坐在腿上红袖添香,正要一吻芳泽突然感到一阵剧痛,低下头看见胸口处出现一个巨大的豁口,娇媚可人的侍女躲在你的怀中,小手抓着一个血淋淋的心脏怯怯的朝你笑,而你此前根本不会发现任何异常,根本没有想到是画皮鬼披着一张人皮在你房中殷勤伺候。
所以,按理说画皮鬼是一种隐蔽性极强的生物,要知道换上人皮之后,连修行者都很难直接依靠气息去分辨,只能通过侧面证据发现不对之处。
但实际上绝大多数的画皮鬼寿命极短,因为它们本身除了可以穿上人皮伪装成人之外并没有什么修行上的天赋,而身上与生俱来的死气更是为天地所不容。
一旦老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