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代。
少师,从你走后,我写过无数篇文章,回顾我们相交十二年的点点滴滴,不知不觉,所有文章的字里行间都有了你的影子。
秦老批评我,不应该把生活和创作的重心放在一个早已死去的人身上,我的文学创作局限于小情小爱,实在不成体统。
文以载道,当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而我所有的文字都在怀念你,这不是一个作家应有的创作态度。
可抒己之愿,陈心中之情,我何错之有?
昔者苍颉作书,而天雨粟,鬼夜哭;因为有了文字,人们可以传达心意、承载文明,可好多心情是文字也表达不出来的,书短意长,言浅而情深。
正如我对你的感情,是友情还是爱情,可一句我爱你,爱谁都可以,是挚友也是挚爱。
秦老摇摇头叹息,让我回老家休养几个月,调整心态,我回去了,原来院子里的玉兰花早开了,雪白得可爱,河边的木芙蓉也开了,我经常在河边的大石块上一躺就是一下午。
我也常常盯着那棵玉兰花出神,每每想到古人说过的一句话,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心脏总是揪得难受。
还记得你托我照顾一个盆栽,希望我不要这么累,伏案工作之余能看点绿色放松眼睛,可它死了。
古人至少能等到枇杷树长大,可我连个念想都没有了。
少师,虽闻花开,不见君归,其痛难隐,其伤难忍,其苦……难言。
我等了一季又一季的春暖花开,总等不到你,最后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你,你没死,虽是隔了八年才得相见,到底有个盼头,可人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想你的时候都不知道该去哪里见你。
世人常说,时间能抹去一切痕迹,在这份长长的白日下,什么思念、悲伤都能淡化,渐渐化作心尖一点,不痛不痒,想起来的时候叹一声气,亦无大碍。
我的思念却愈演愈深,悲痛亦愈演愈烈,夙夜难寐。
你是那样的光彩照人,世人将你遗忘,如同将我无视,我不能强求他们把你记住,只好把你藏在心上,镌刻出永恒不灭的痕迹。
我的心脏,带着你指尖残留的温度,不断活下去。
我并不觉得死亡可怕,如果人生已然满足,在合适的时候离世,是造物主给予人类的一种恩赐。
但如果弥留许多遗憾,有许多未做的事情未完成,有许多该爱的人没有去爱,这样的生命溘然长逝,那是多么悲切的深痛。
我永远无法释怀。
我不是一个贪心的人,少师,但是于你,我怀有奢望。
我希望时光能倒流,肯请上天垂怜一次,让我再见你一面。
原想人生得一知己,足矣。而今,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却总想:
愿为江水倒流,与君重逢。
愿为松柏常青,难报君恩。
此生意难平。
…………
桌上的信页纸铺平,温之卿看着怔怔出神,突然想起,遗迹的山洪爆发时,他是有机会逃生的,但他选择了留下等死。
现在他无比庆幸那时候对生的怯懦,上天到底垂怜了他一次。
温之卿在地毯上坐了一会,爬起来去弄吃的,中午那餐他没吃什么。
因为祁少师不回来吃饭,他又想随便将就一餐,在锅里煮了一包泡面。
端过来在茶几边坐下,耳边恍惚听见一个醇厚磁性的男人声音——
“温之卿?温之卿,别再随便应付一日三餐,手头的工作丢开一会能怎样,搞坏了自己的身体看你怎么办。”
“我不要紧,这么晚了你过来,吃过了吗?没有我给你做,诶糟糕,忘了冰箱里的东西都被我这几天吃光了,还没来得及补充。”
“你别忙活了,我过来看看你就走,这些食物你留着,不够自己出去买,等我出差回来要检查的。”步履匆匆的男人穿起大衣,打开大门,裹了一身风雪渐渐远去。
“记得,温之卿,保重身体,照顾好自己,我回来检查。”
“好,你也是。”温之卿声音哽咽,眼眶shi润。
这是幻觉,室外艳阳高照,不是风雪天。
温之卿把那锅泡面倒了,打开煤气灶,火舌袭卷,信页纸顷刻燃烧殆尽。
脑海里陡然一空,温之卿如释重负,一切都过去了,他也早该把过去的一切都放下。
集英中学的校园里,蓝花楹簌簌落了一地,浅紫深蓝的花瓣颇有一种梦幻的感觉。
温之卿再次步入这个美丽的校园,也在教学楼的大楼梯那再次和祁少师相遇。
祁少师身边簇拥着褚烽弥子暇和陆九阳几人,有说有笑走下楼梯,见到他纷纷消了声,总感觉气氛哪里不对。
“少师。”温之卿笑着打招呼。
祁少师回头让褚烽他们先走,自己向温之卿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