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为,人的思维缺乏将已知事物联系起来的能力,这是世界上最仁慈的事了。人类居住在幽暗的海洋中一个名为无知的小岛上,这海洋浩淼无垠、蕴藏无穷的秘密,但我们不应该航行过远,探究太深。——H.P.洛夫克拉夫特《克苏鲁的呼唤》
人类最古老、最强烈的情感是恐惧;而最古老、最强烈的恐惧,是对未知的恐惧。——H.P.洛夫克拉夫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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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啊!章鱼!章鱼!”罗尖叫着醒来,他的声音是干哑的、撕裂的,就像是快要朽裂的木桩。
他激烈地挣扎着,想要从某种巨大的恐惧里逃逸出来,如同一只扑扇的飞蛾,努力抗拒着火堆的吸引力。
夜海上十分的寒凉,大家都尽量挤靠在一起。他这一闹,一筏人都惊醒了。
“你又发什么疯!”赵皱眉道,不由往侧面挪了挪,像在躲避某种讨人厌的瘟疫。
罗继续胡言乱语,他那掩藏在碎裂镜片后的眼睛,越发显得迷乱和疯狂:“章鱼啊!我们船底下有一只很大、很大、大到没法形容的章鱼!它就在下面!就在我们的脚下面啊!”
他的两手挥舞着、比划着,像怀抱着一个无法脱出的梦魇,面对众人眼中的不屑和怀疑,他丧气地蹲下,揪着自己的头发呜呜地哭泣,把发梢抓成了一堆乱草:“我们完了……我们完蛋了……这下我们死定了……死定了呜呜呜……”
赵以观望蝼蚁的眼神看了他一会儿,撇过头去对其余人说:“别理他,我看他离真正的发疯也不远了。”
碧海蓝天,对生活在陆地上的人们来说,有一种浪漫的吸引力。可若你被困在某艘永远无法靠岸的小船上,日复一日地看着无边无际的海水,眼里重复的只有单调到没有尽头的波涛,你也会发疯的。
事实上,在茫茫海域上发疯的人,从来就难以计数。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失去理智的水手,在航海日记里写下“我听到了塞壬天籁般的歌声”,随后便目怀痴迷,心甘情愿地跳海自尽。
淼先病倒了,而罗却最先发了疯,这都不稀奇。
“我没有!我没有疯!”罗揉动着脸上的褶皮。连日来的饥饿,让他的脂肪失去了对皮肤的支撑力。那原本被撑大的皮囊,像失去弹性和油脂的面饼一样塌陷下去,又恐怖,又恶心。
他奋力地解释,可无论如何那些苍白的话语,都像是一个Jing神病人愚痴的喃喃自语:“那只章鱼,它一直跟着我们……是它在推动我们的船,不是洋流……翻船……翻船也是它干的……它……它有一只很大很大的眼睛……黄色的眼睛……还有很多很多根触手,每只触手上都长满了无数只眼睛……那些触手就在我们的船下游……那些眼睛,密密麻麻的……都在一眨不眨地盯着我们……偷听我们说话……”
“啊啊啊!你别说了!”兰捂住了耳朵,周身瑟瑟发抖。
夜海之上静得叫人害怕。月光照不亮的海面,变成了一团不透光的浓黑。小皮筏一晃一荡,甚至让人产生一种错觉,他们是漂浮在某片难以名状的虚空之上。虚空之中,会不会藏着怪物呢?
罗像完全没有听见兰的话一样,继续着越来越离谱的呓语:“……它会钻出来的……它迟早会从我们其中一个人的身体里钻出来的……它小小的化身,已经潜伏在那个人的身体里很多年了……是时候了,那怪物的触手会刺破那个人的胃,像戳破气泡一样把他的胸腔打开……怪物会从那个人的胸口爬出来,把触手伸向我们每一个人……触手会抓住我们……从我们的喉咙里钻进去……缠紧我们的心室……拧断我们的血管……捣碎我们的眼珠……”
“你他妈给我住口!”一直努力保持着冷静的赵,终于被罗的疯言疯语给激怒了,像只野兽一般咆哮起来。
其余人被那破空的怒吼给怔住了,空气中某种微妙的平衡被彻底地打破。
梦呓中的罗被赵的话惊醒,含着杀意的目光,忽然射向了躺在祁怀里的淼:“是他!章鱼就在他的肚子里,他是章鱼怪的容器!他之所以还没杀我们,就是想把我们引到这里,让我们全都变成章鱼怪的祭品!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啊!”
众人将目光一齐投向了淼。这个看起来纤瘦无辜的少年,已经病入膏盲、自身难保,他怎么可能是罗所说的Yin谋主使?又怎么可能是什么怪物容器?
淼艰难地抬起手来,使尽全力抓住了爱人的:“祁,你们杀了我吧。不管我是不是,你就当我是,心安理得地把我吃了就好。”
他从爱人的裤腰口袋里,摸出那把还带着血腥气的刀。曾经戮过鱼腹的刀尖旋转过来,寒光对准了自己。
“来,把你的刀拿住……我注定是要要死了,起码让我在你的身体里活下去。”
在爱人的身体里活下去,一句极富诱惑力的话语。
祁虚握着刀柄的手,慢慢地收紧了。刀尖在一点一点地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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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故事剩余部分我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