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十年前,圣迦尔什中央教廷。
女教皇匆匆走进中殿,红鞋在大理石地板上踏出的“嗒嗒”的脚步声,在恢弘而柔和的乐声中显得格外冷硬。日光穿过玻璃彩窗,以管风琴交错巨大的铜管为背景,投下一池流动变幻的斑斓。
走过繁复华丽的雕塑,女教皇顺着过道走下圣坛,终于找到了她的访客。
“日安,教皇大人。”
在铜管震荡的余韵中,回荡在整座教廷中的安魂曲慢慢止息。兰斯洛特从琴凳上站起来,微笑着向女教皇问好。
他看起来心情很好,光斑在他柔软的发丝与淡金色的睫毛间来回跳动,交融渐变的彩光把他英俊的外貌衬得比平时更闪闪发光。
“兰斯洛特大人......”
与他相反,女教皇忧心地皱起眉。她的目光向下,落在兰斯洛特宽大的翅膀上。那一双洁白的羽翼还是如往日般强大,但从翅膀的末端起,一半以上的羽毛都呈现出枯败的灰黑色,让人生出诡异不详的预感。
“您又去找他了。”女教皇早已预料到般摇了摇头,严肃地同兰斯洛特对视,“哪怕您是近百年间最强大的天使,穿越那么漫长的时间造成的伤害也是极大的。况且......”
女教皇的话音变得有些尖锐:“穷极一生都找不到命定的天使不在少数。我已经以未来三年大陆的收成为代价,向上天乞求预言,准确地告知了您与命定相见的时间。您需要做的明明只有等待而已,却坚持要穿越时间的长河,在无垠的大陆上漫无目的地寻找。如果您是想让我再给一次预言,用来缩小您命定降临的范围——恕我直言,我做不到。”
兰斯洛特轻轻摆了摆手指。这个动作普通人做来难免显得粗俗轻佻,而由他做来,却有种魅惑人心的味道。
“我不是为了预言而来的。与之相反,我是来同您告别的。”
女教皇疑惑道:“您终于知难而退了吗?也是,即使知道相遇的时间,在宽广的大陆上也无异于海底捞针。”
兰斯洛特耸了耸肩。
他抬头向中殿的拱顶看去,殿内一根根石柱的顶端交叉融合,巧妙地支撑着中殿的穹隆。兰斯洛特与教廷的关系不错,对建筑的样式也早就习以为常,现在却仿佛被优美的几何形状吸引,眉宇间显露出微微的笑意。
女教皇看到他轻松的样子,不由一惊,不可思议道:“您......您找到他了!天哪......这真是、这真是......难言的幸运。说实话,您最初萌生用太阳时钟寻找命定的想法时,我还以为只会是徒劳无功。”
兰斯洛特微笑着从虚空中取出了一本薄薄的册子,示意女教皇拿去。册子上有不少魔法流动,漂浮在半空中,萦绕着一层淡淡的光彩。
女教皇接过册子,刚翻了两页就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失声道:“这是......圣典缺失的残页!这可真是不得了的大礼!”
兰斯洛特颔首道:“为了感谢您和教廷无私的帮助。”
女教皇珍之重之地来回翻看了几遍,强压激动道:“不论如何,恭喜您终于得偿所愿,找到了命定。是男孩子吗?还是女孩子?”
兰斯洛特矜持地轻咳一声,但他的声音中还是难掩笑意:“是健康的男孩子,非常、非常地可爱,只有这么一点点大。”
他用手比划出一个三四岁幼童的身高,声音如同沉醉的叹息:“是真的......又小又柔软的小孩子。被他的母亲抱着,隔着整个广场的人群,像是感应到了我的存在一样直直地看过来。”
丰收节热闹的集市上,穿着贵族服饰的恶魔女性温柔地抱着一个小孩子,在众多侍卫的保护下,微笑着挑选饰品和玩具。周围的人类偶尔被恶魔标志性的黑瞳吸引目光,在看到他们衣服上公爵家族的纹章后,又见怪不怪地移开了视线。
“他妈的,下贱的恶魔狗。公爵是瞎了眼吗?怎么能把这种东西娶进家里,还封为公爵夫人?”
兰斯洛特的耳边传来嘶哑恶毒的小声咒骂。他抬眼看去,一个苍老矮小的男人正站在他面前的不远处,在注视到他的视线后,脸上涨起激愤的红晕。
“看什么看!死哑巴,卖鱼的狗杂种,你母亲就是个万人骑的ji女......”
圣骑士英伟高贵的灵魂在卖鱼贩的身体里短暂地停留。
兰斯洛特无暇理会老人愤恨的诅咒,因为被抱着的那个小孩子已经挣扎着从妈妈身上下来,迈开小小的步伐,一步一步地向集市中最肮脏腥臭的角落走了过来。
“宝宝,你要去哪里?有什么想要的?”
公爵夫人担忧的话语和热闹的集市一起在背景中淡去,初秋的阳光洒在宽大的广场上,滋滋地逼出人们劳作的汗水。兰斯洛特透过卖鱼贩浑浊的眼睛,清晰地看到了那个小小的身影,再强烈不过地感受到那种直击灵魂的战栗。
权力天使的时间凌驾于所有人的时间之上,而兰斯洛特的时间,从这一刻起,只会为了你而存在。
“唔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