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时,乌张的师弟吕野从山下回来,带着三个路上收留的孤儿,和宿衡近来的消息。
宿衡初春时便离开无扶峰,过了一两月,便与青炎坞的燕晨结为同伴,四处闯荡。不过大半年,便扬名天下,众人皆知有两位少年英侠,一人悬剑,一人仗刀,皆是倜傥潇洒,相貌英俊,举止谦恭,温其如玉。
乌张听得直捋白须,口中好好好说个不停,一副我徒儿出息了的表情。只是在听得吕野说未能在上昌府与宿衡见上一面时,停顿了片刻,问,那上昌府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姬无原本站在一旁默念剑招,听到此话,眼皮一抬,也是看向了吕野。
吕野摸摸自己的脑壳,“也就是有魔修打着合欢宗的名号炼炉鼎,被你那小徒弟和朱蓝一同给掀了窝。我去找的时候,他们已经走了。”
乌张还未发表什么意见,姬无却是眉头一皱:“合欢宗?”
吕野倒知道他这师侄本性,只是点头:“嗯。他们之前不是禁止门下弟子再修采Yin补阳之术了?想来朱蓝也是在意有jian人污毁自己的名声,亲自出面了。”
姬无嗤笑了一声,“他还有名声。”
朱蓝当然还是有名声的。吕野自然是没有再说,只是给乌张抛了个眼神,示意你怎么还能教出个这么刻板守礼的徒弟。乌张心想守礼是不守礼的,天天直呼老子大名,但毕竟不能在师弟面前丢脸,只能高深莫测,对着吕野摇了摇头。
吕野与乌张聊了几句,正准备带着三个被姬无盯得纹丝不动的小孩儿离开,又被乌张叫住了。
“分我一个。”乌张像以前朝他讨饼吃一样神态自若道。
“这……”吕野疑惑。
“最近无聊,收个徒弟。”
吕野其实不信,乌张天天给他飞鸽传书,说门内事务繁多,他要忙死了,求师弟救急救命,快快回来。不然吕野才不会现在就出现在无扶峰。
乌张瞥了姬无一眼:“你不是想再要个师弟?觉得哪个不错。”
姬无眼神无波,像在看三块死rou,“都差不多,没什么学剑的天分。”
乌张沉默片刻,吕野也沉默起来。最后仍是乌张叹了口气,让离他最远,额头上冷汗冒得最少的留下了:“跟着我学炼丹吧。叫什么名字?”
那小孩儿在另外两个同伴同情的目光下咽了口唾沫:“松志行。”
乌张点头:“不错不错。”
姬无不知道他在不错什么。
如此姬无仍是每天练剑。乌张如今新收了亲传弟子,在青柳之下烤鱼的机会更少了。极少时候,倒是能逮着空闲,半卧在青柳下,看姬无对着那雪瀑劈砍挥切,被四下溅开的冰块糊上一脸。如今这个时候,他已经没有什么东西能教给姬无了,如此行为只能算个消遣。姬无倒也知道乌张本性潇洒逍遥,如今困在无扶峰当掌门,每天管若干人理若干事,心中难免又烦又躁,并未对此发表任何言论。
直到一片素帘由水到冰,又由冰化水,柳絮飘过,四下花开,绿枝红霰,宿衡才终于出现在无扶峰山腰小院之中。
他着一件藏蓝色外袍,衬得肤白如雪,乌黑发丝扎作一束,高高竖起,扣着枚银环,星眸皓齿,脸颊消瘦了些,却更显轮廓硬朗规整。不过一年未见,却比下山时成熟了不少,面无表情时,甚至显出几分冷淡凛然。只是从院中绕到后方,见到了青柳下七歪八倒的乌张,和不远处仍在研究如何才能抽刀断水的姬无,才灿然一笑,显出几分春晓色。
姬无仍是将手上的一套剑法练完,又对着瀑布思索了半晌刚才劈歪的那剑是怎么回事,才在乌张的招呼声中挪步回去。
“你师弟金丹已成,”乌张笑得脸上褶子更多,“不错不错,比你姬无当初还小了两岁。比你强。”
姬无心中也觉得宿衡不错,就没有对乌张这一捧一踩的行为发表什么言论。
宿衡先是对姬无行礼,唤了声师兄,这才又对乌张笑道:“师兄情况与我不同。要论时日长短,我差师兄太多。”
乌张“哎”了一声,无所谓道:“你看他每天除了修行还做过什么?饭都不吃。和他比这个作甚。”说完,捋着胡子瞥了姬无一眼,“你就没点表示?”
姬无便说:“祝贺你。”
宿衡自然是还礼言谢,也不嫌姬无这话听起来有些敷衍,应是知道自己师兄能憋出这句话已然是不错了。
姬无对着宿衡上下打量了一会儿,又想了片刻,终于又道:“明日将雁行给你。”
宿衡这回反而一愣,他知道姬无曾得一名剑,湛湛其辉,切玉断金,如削土木,甚至能一挥截断飞鸟行径,是以名为雁行。他连忙推拒,说自己已在青台山得了一敛暝剑,用着正好。
姬无将目光落在他被腰带束得纤细的腰间:“就是你身上这把?”
宿衡连忙将剑取下,让他查看。姬无只接过拔出来看了一眼,便手一撩,将剑收回鞘中。
“配不上你。”他说这话时,语气倒是平淡,又把敛暝拿在了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