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原应是个极好的季节。初夏时节,荷风露坠,柳动风声。洛澜本来心里打算在灵犀山庄与沈锦墨两人好生休息几天再去寻白藏渊的下落,谁知刚刚进了灵犀山庄的大门,冬青便面带匆忙地迎上来。
“公子可算回来了!”冬青满脸喜意,却又稍带着点焦急,“南宫家主说有急事来找公子商量,听说公子这两日必归,便索性住了下,说兹事体大,半点耽误不得,定要早早说与公子知晓,你看……”
洛澜此刻视物仍旧稍有些模糊,但已无大碍。沈锦墨倒依旧小心翼翼地将他扶下马车,一听见南宫家几个字心里就多少有些不舒服,气哼哼地道:“不见!”又扭头对薛晓道:“薛盟主你去打发了就好。”
薛晓一边牵马交到下仆手中,一边没好气地道:“什么正道盟主,本来就该是阿澜做,阿澜你口口声声说对不住我,那就赶紧把盟主之名拿回去,别总逼着我赶鸭子上架了。”
洛澜抬目望着灵犀山庄高大的描金门楣,他几乎记得第一眼见到这高大华美的正门落成时的模样。那时沈知远刚刚一手创办了正道盟,便请几个匠人来将灵犀山庄的正门整修了一番,将老旧的木制匾额翻新成了这华彩缤纷,金碧辉煌的模样。那时薛晓还没有进灵犀山庄,自己尚是幼童,紧紧拉着锦墨的手。——不,锦墨嫌匠人叮叮当当敲木头的声音太大了,又想看,又怕那声音。自己便站在他身后,替他捂着耳朵。
此刻沈知远已逝,正道盟几乎名存实亡,盟主虚名又有什么重要呢。
况且…
洛澜下意识地便道:“我还不知能不能…”,又住了口,改说:“以后我和锦墨在一起,名声恐怕奇怪,还不如继续阿晓你来做。”
沈锦墨从背后掩住了他的嘴,不许他再说,对薛晓道:“等你把韩姑娘娶回了家,以后生了儿女,告诉他们父亲是武林盟主,岂不是让他们骄傲得很?”
“咦?”薛晓眼前一亮,不由得被沈锦墨这句话引得遐思无限,道:“这倒似乎不错…”
洛澜也不再说,道:“还是去看看有什么事吧。”
沈锦墨打心里烦南宫家,又满心里觉得洛澜应该好好休息几日才对,满脸不豫,倒也只得亦步亦趋地陪在洛澜身侧向会客厅行去。
几人走进议事厅,南宫永元也得了消息,急匆匆地跑进厅堂,一张满是皱纹的老脸谄笑成一朵菊花,忙着说了几句“洛公子吉人自有天相”之类的吉祥话,便口沫横飞地讲了起来。
“我南宫家自古居于永州城,那永州城也是三朝古都,九省通衢,最是繁华所在……”
“说正题。”沈锦墨声音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在面对洛澜之外的人的时候,他积威深重,简直凶神恶煞,漆黑瞳孔微微染着经年血色,南宫永元不禁打了个寒噤。
“…便是,这九省通衢,甚是繁华,便也有些烟花柳巷,我南宫家门下弟子众多,有的…便也偶尔去一夕风流…”
“这种事情来此处说什么?”沈锦墨又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
“原不该讲,原不该讲。”南宫永元抹了把头上的汗,“只是,近来却发觉,那些去过烟花巷的子弟,都出了些怪事……”
沈锦墨又没好气地道:“花柳病自己去寻大夫。”
洛澜又好气又好笑,从桌上取了片桂花糕塞进沈锦墨嘴里,结结实实地堵了他的嘴,才问:“是什么怪事,说给我听听吧。”
南宫永元心想当真是一物降一物,这杀神一样的人物就在面前被洛澜塞了满嘴的糕点,似乎被噎到了,满脸别扭却又说不出话来。洛澜满脸风淡云轻似乎这种事情正常得很。薛晓把脸转到一边,似乎想笑又不好意思笑,连番咳嗽。
南宫永元也知这事说起来未免难堪,但事情确凿紧急,只得开口道:“这些子弟似乎被惑了心智一般,每日什么都不顾了,只知向烟花巷中跑。”他又擦了把汗道:“我家傲儿也……唉,年少轻狂,年少轻狂……”
“…被惑了心智?”洛澜轻蹙起眉,“南宫先生可否与我详细讲讲?”
南宫永元老脸皱成一团,连连叹气,道:“我将傲儿也锁了来了,还求薛庄主帮忙看看。——唉,却是不知怎么了,每日只惦记着什么寻仙舫,念叨着美人歌舞,竟好似除了这烟花之事,什么都想不起了。这事最怪的便是,武功越好的子弟,受影响便越深,若并无武功的凡人反而只是觉得那寻仙舫中的美人都如天仙一般,日日惦念,却并不会失了神志。因此……唉。”
南宫永元连连叹气,南宫傲近来将私库已花空了一半,起初只是关在房中,谁想南宫傲半夜打伤守卫,又去将母亲的头面首饰偷了个Jing光,拿去那销金窟做嫖资。反复几次,终于不得不将宝贝独子落了重锁关在房中。南宫永元觉出不对,重查下去,才发现受了影响的子弟岂止几十个。
沈锦墨终于用茶水把口中的桂花糕咽了下去,他自然不能对洛澜怎样,便继续对南宫永元没好气:“他们去的是何种青楼,你南宫家人多势众,怎没将那青楼翻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