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威宅邸的秘密会客室内。
“殿下,这已经是这个月第八封指责您作风轻浮的密信了。”
代号为“影”的特工一袭黑色长袍从头至脚包裹得密不透风,他身前悬着一方小小的虚拟屏幕,其上《谏言书》三字赫然醒目。
李承威懒洋洋地靠在会客室正中的主座沙发上,以手支头,略显疲态的脸上神色丝毫不乱,他快速地扫了一遍屏幕上长长的书信,在看见信中那些严厉的遣词用句时也并未表现出不平,仿佛那封书信里被严词弹劾的主人公根本不是他一样,待看完了全文,李承威甚至还笑了一下,夸赞道:“写得挺好的,比之前那些个条理都要清晰,用词也更加锐利,你刚才说他叫什么?”
“回殿下的话,叫莫臻,是北郡新上任的郡议员。”
“北郡?新上任的?”李承威扬起一边的眉毛,略有诧异,“还挺有胆识,是个忠君爱国的良才,我记下了,对了,王那边最近都见过些什么人?”
“回殿下,一切如常,还有……还有……”
“还有什么?”
影沉下一口气,蹙眉道:“还有……王最近似乎和首相走得很近,时常密谈。”
“首相?”李承威猛地坐直了身子,狭长的鹰目眯成一线,沉默片刻而后缓缓地点头,面色重又恢复如常,“除此之外还有么?”
影摇了摇头。
“好,我知道了,”李承威高大的身躯再度松懈下来,他倚靠回沙发里,有些疲惫地合上双眼用两指捏住山根搓揉着,“你回去吧,小心些别暴露了。”
“殿下……”影并未动作,立在当地,语调似有踌躇,“我……不太明白……”
“不明白什么?”李承威停了手上动作,目光直直地落在影的身上,“你跟了我这么多年,但说无妨。”
“殿下,恕我愚钝,我还是不太明白您为什么要这么做?先是内阁元老,再是军机要员,现在就连北郡那种偏远小城的郡议员都对您专宠海国质子一事产生了不满,这实在是太有损您多年来苦心经营的勤政形象了。”
李承威耐心地听他说完,并未打断,末了垂下眼去,轻笑着摇了摇头。
那笑容与平日并无不同,可不知为何,看在影的眼里竟让他莫名地从中品出些落寞和苦涩来,心突然便是一沉,影张了张口想要再行追问,不想李承威却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而后也不多做解释,只缓缓起身,路过影身边的时候他突然伸手轻轻地拍了拍影的肩膀,步下未曾稍停,待走到门边,一声糅杂着喟叹的自语才悠悠地传入影的耳中。
“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啊。”
?
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是,李承威虽然在对外的时候表现得与岚怀万分亲密,可到目前为止,他却连碰都没有再碰过岚怀。
每天晚上临睡前李承威都会抱着岚怀,任他在自己怀里撒娇打滚,用宠溺又深情的目光凝视着他,温柔地抚摸他的发顶,回以同样的温言软语,然后他会在他的额前印下一个轻吻,坐在床边等着他睡着后,自己再悄悄去旁边的沙发里睡。
李承威近期的行为让岚怀心下难安,他根本无法确认李承威究竟有没有相信他的伪装,也不明白一向残暴不仁的李承威为何突然与他相敬如宾。
那一日,在感受到生命即将消亡的生死时刻,岚怀就已经下定了决心,如果这次他能侥幸活着,他将一定不再冲动地行以卵击石之举。他既不愿为了自己种族的安危而去出卖另一个无辜的族类,让它们重蹈鲛人族的覆辙,又不能再像从前一般宁死不屈,到头来白白丢了性命,成为海国的千古罪人。
可至于今后的路该怎么走,那个时候已然被折磨得神志不清的岚怀其实根本没有想法。
原本刚醒来的时候,大脑在沉睡中受到极为强烈的刺激,岚怀确实是有那么一瞬间短暂性地失去了记忆,可当他休息了一会,医师过来进行引导式的问询时,记忆便慢慢地开始复苏了。
那时候岚怀回想起在治疗舱里时,于将醒未醒的状态下感受到的外界动荡,他似乎是听见了李承威夹杂着惊恐与慌乱的怒吼声,也清晰地感觉到舱体受到暴力捶打时的震颤,当被李承威抱在怀里的那一刻,他惊魂未定的颤抖声线终于能让岚怀确定,他这次的生死一线是真的给李承威带来了不小的触动。
岚怀太了解李承威了,他看惯了这个男人在战场上的运筹帷幄,就算是战事胶着、胜负参半,他也依旧能镇定泰然,那么究竟什么样的触动才能叫他如此仓皇?
一个不太可能套用在李承威身上的字眼在岚怀心头浮现……
也许,是可以赌一赌的。
当脑子完全清醒之后,岚怀一边应对着医师,一边迅速权衡着利弊,最终决定将计就计,装疯卖傻确实是现下唯一对他有利的选择,只要他咬死失忆不松口,那么对于李承威来说,他就会变得毫无价值,毕竟没有谁会花心思去折腾一个什么也不知道的人。
如此一来,他既可以保全冉遗鱼流传千古的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