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的笔,从桌子边站起来,向草棚外面走去,回到了河水里。
蒋令青醒来的时候是凌晨,四处无人。他披上外套往村东头走,在大讲台的旁边是大队养牛的地方,也是关押反动分子的地方。推开铁栏,嗅见牲口的臭味里夹杂这一丝血腥味,角落的干草堆上有一小团不知道是死是活的生物。
“别问了,我已经全招了。”
“濛生。”
“小蒋老师?”
他听见濛生的声音从奄奄一息突然变得又有生气起来,声线有一些发抖,还有一点像是哭腔一样的鼻音。蒋令青朝他走过去,月光照到濛生的上半身,腿的地方只瞧见微弱的ye体反光。他身上不需要绑什么绳子,伤口与淤青四处都是,白得泛黄的衣服上沾满黑红色的脏污。
蒋令青将煤油灯吹灭,蹲下身用手臂拢住了濛生。他的脸上有些温热的ye体滚落下来。
“小蒋老师,我能叫你的名字吗?”
蒋令青不敢开口说话,在濛生的肩上点了点头。濛生无声地笑了一下,意欲抬起手去拍拍蒋令青的后背安慰他,却因为伤口尝试了几次只能作罢。
“令青。”
“你要找到人鱼。”
蒋令青站在高高的台子上,愤慨地诵读着罪状;濛生倒在众人的拳脚中,平静地承受着风雨。蒋令青坐上了归往城市的火车,不敢回头看,翻阅着手中的普希金诗集;濛生合上了双眼再也不会睁开,血渗入土壤,rou身随着水流离去洗净了一切;蒋令青看见了濛生化为一簇泡沫融进了河里,濛生看见蒋令青永远自由地飞上了蓝天。
往后,别在黑暗的夜里等我,你独自怀着痛苦的希望,在清晨的第一缕霞光闪出前,请别点亮烛光。
镜头便停在普希金的诗选上面。
陈昭刚从水里出来,裹着一条印着红花的粉毛巾。杜聿柏像擦毛毛狗一样,一个劲地搓他,陈昭感觉自己背都得泛红了。他的戏份都已经拍好了,余下的只有蒋令青故地重游的情节。他还是觉得恍恍惚惚的,好像还是没办法从濛生这个角色里出来一样,看见杜聿柏莫名地就鼻子酸。
最后在牛棚里那一幕,本该是濛生对蒋令青说出心中隐秘的爱情与感激,被陈昭临时改了台词,表演出来的效果竟然比原本计划的要好上许多。赵世方Jing得很,立刻让摄像师别停,直接走到镜头里开始录花絮,把临时发挥的事儿拍进去。
“我吗?其实我只是觉得……濛生这个角色,即使他确实对蒋令青有一些过界的感情吧,也应该不敢去想是不是什么爱情,不敢去爱的。”陈昭揉了揉鼻子,接过赵世方递过来的热水。“他也没别的,只是能够把命给蒋令青而已。我是这么理解的。”
摄像机关上的“咔哒”声一响,张老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鼓了两下掌,走上前来拍了拍陈昭的肩膀,冲着他身后的杜聿柏说:“小杜啊,这个赌,是你赢啦。”陈昭疑惑地看了一眼杜聿柏,男人还是一副似笑非笑云淡风轻地模样,只好用目光拷问赵世方。
余下的一个星期都是在县城里过的,陈昭觉得自己拍殇了,就没跟着杜聿柏继续去拍余下的部分,在招待所里看书吃睡。实际上他们这部电影只拍了两个月多一点,但不知道为什么陈昭觉得自己真的走透了濛生的一辈子。
杀青那天,大伙去了北州大坝旁的饭店吃河鲜。陈昭远眺着那条奔流不息的大河,总觉得一直延伸下会真实存在一个已经埋在水下的白河谷,突然两滴眼泪就掉了下来,连忙埋头使劲吃东西。
“哟,小昭这是被辣着啦?别擦眼泪,聿柏你快接着,等会儿就变珍珠了!”在场只有赵世方和杜聿柏知道他是庆城人,北州的一点辣椒粉哪能让他掉眼泪。陈昭感激地冲赵世方点了点头,接过杜聿柏递过来的饮料大大喝了一口。
晚上洗完澡出来后,陈昭抱着一个枕头,站在杜聿柏床边:“杜老师,我今晚能不能跟你一起睡。”杜聿柏愣了一下,点了点头,往床另一边靠了靠,匀出一半位置给陈昭。他们都累得慌,明天还要回蓟京,没有闲工夫做爱。
陈昭觉得自己挺卑劣的,疯疯癫癫借着入戏出戏,在这儿跟杜聿柏当自己脑海中的假想恋人。在没有成为一名演员之前,他觉得自己是一架上满了发条的骨架子,血rou被生活蚕食干净了,后来杜聿柏出现了,掰碎他的肋骨往里面塞了一颗心,再然后便是追着他,成了四处披着故事里他人的皮为别人演出的人。
他知道自己每次要把这幅皮撕下来的时候多少都会有些rou碎子粘在白骨上,得用力刮擦下来。只是这回,这张人皮就同那颗心勾结为jian,长在了自己身上,陈昭对着镜子割筋剜脉,好不容易放干了血撕完了rou,才发现不过是剥去了一层皮,下面长出来的怪物早不是一张皮能掩盖得住的。
“陈昭,我不是蒋令青,知道吗?”
杜聿柏在黑暗中捧着他的脸颊,在唇角上不重不轻地咬了一下。陈昭“嘶”了一声,接着感觉温热柔软的舌头安抚性地在那处舔了几下。他亲亲热热地回吻了杜聿柏,伸出手臂环住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