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有翻修的有老化的,通通不超过两层的高度。茶馆,火锅,烤rou,卤煮什么都有卖。街上寥寥数人,都在柏油路上缩着脖子揣着手疾步而行,各家店里的欢声笑语却关不住似的足够把路面深雪融掉一层。
新城区展示着新城区的繁华,老城区深藏着老城区的热闹。
帽子被我取下扇凉,我边走边打量着这一排沿岸建筑的光景。
小六鸭脖,武野烤鱼,夜宴火锅……
禾川第一号…
找到了。
我驻足,首先看到的是橱窗里反射出的自己模模糊糊的全身相。
来的时候跑得快,一身都是热气,身上没沾多少雪,沿街的这十几分钟,走走停停,反倒一头两肩的雪沫子。
我随便抖了抖脑袋,伸着脖子往里看。
这是家实在称不上华丽的店面,甚至有些过于朴素,经不起一个抬眼,里面陈列布置一览无余。
从门口踏步开始铺了条红地毯,由于太多大大小小鞋履的途径踏踩,一个鞋印子交错着另一个鞋印子,上面又覆盖了不知道多少层相同形式的鞋印子,红色早已斑驳得不是红色。两边各放了四张小方桌,每个桌子周围都坐着人,有的面对面,有的一人一边,有的人太多坐在一起肩挨肩,肘打肘。桌面全是统一的土火锅,应该是这家连菜单都没贴的老店的特色。地毯一路通到头,撞了墙拐个弯,往左该是厨房,里面时不时传出或是厨子或是服务员的应和:“快了快了!马上就好!”
店里倒是温暖亮堂,烟火气和笑闹声被聚拢在这一间小小店铺里搅拌沸腾着。
八张桌子,我一眼就看到了我哥。
他脸上又挂着那样对外标志性的笑,温和礼貌,眉眼稍弯,开口不多,偶尔应答对面的人嘘寒问暖。
我妈留给我的是一个后脑勺,一头长发铺撒在背上,似乎是去新做了什么款式,烫的弯弯曲曲,波浪卷被店里的白炽灯照的隐约泛光。她的声音混在一片嘈杂里断断续续传到外面,没有以往那么多年的尖锐刺耳,低软却很Jing神,说到兴起时肩膀会微微抖动,应该是在笑。
她过得似乎比离婚前要快乐。
旁边还有一个背影,穿的黑色大衣,坐下比我妈高了大半个头,两寸长的头发,肩宽背瘦,打得笔直,时不时往我妈碗里夹着菜。
两个男人都不多话,默默听着桌上唯一一个女人的絮絮叨叨。
父子不是原父子,夫妻不是原夫妻,这三个人坐在一起却比以往十几年的任何时候都更像一个其乐融融的家。
我应当是暖厅外寒天里的过路人。
这样才刚刚好,画面不适合有第四者的加入。
目之不尽的沿江人行道原本可以照着我来的轨迹将我原封不动地送回去,如果我哥没有在我妈起身上厕所时抬眼看到我的话。
我当时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把帽子给戴上,免得他平白担心我着凉。
对面的叔叔在吩咐服务员加汤添菜,我在我哥准备起身的那一瞬间拼命摇头,连五官都在用力拒绝接受他想把我接进去的企图。
他又落回到凳子上。
只是眼睛不肯放过我。
身后隔着一条柏油路的街椅,每一条的顶棚都盖了雪被。
我盯着我哥,头也不回地随便朝它们指了指,示意我在那里等他。
桥边的路灯和霓虹灯都亮起来了,江边寒风刮得我脸疼,我把围巾往上拉,盖住了鼻子,帽子把刘海压过了眉毛,整张脸只剩个眼睛露在外面。
我哥是最先出来的,路对面没什么人,他一眼就找到了我。
我冲他眨眨眼睛,看到了身后跟出来的我妈。
身体总是比大脑反应要迅速,等我开始后怕被我妈认出来的时候我已经离开椅子转身背着他们靠着栏杆欣赏被霓虹照的七彩斑斓的江景了。
乾江河岸开了两排冬樱,一层雪下淡嫩的粉白色现下被辉映成了塑料灯管独有的大红大绿。江水对望夜空,吞得掉一切光彩,是波澜无惊的黑。
我兀自偏头,偷偷打量着那个替我妈撑伞挡雪的男人,身量很高,只比我哥矮了半个头,低头和我妈耳语着什么,大概是提醒她别跌倒,整个人都透露着温文尔雅。
我哥目送他们上的那辆宝马三系远去,转身朝我走来。
我迫不及待挣开江景和栏杆的束缚,钻到我哥怀里。
他捂着我后脑勺的左手凉凉的。
于是人被我拉开,我招手,他朝我躬身下来。
帽子被取下往他头上戴,齐晗把头垂得低低的,从我这个角度只看得到他跟着眼睛变弯而颤抖的睫毛和缓缓扬起嘴角的侧脸。
我把我哥头上的雪掸干净,听见他一边温顺配合着我抖擞脑袋一边低声笑着:“哥不冷。”
不冷,不冷把头低得那么乖巧?
“好了。”我把他脸捧起来,脱了手套去捂他的耳朵,捂着捂着又扑到他怀里,“哥,我都冻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