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入“海上一枝花“的所见所闻,对于当时小五的我来说,感觉就像一场梦一样。虽然那天回家时天已经蒙蒙亮了,我依然去了学校。小孩子的Jing力就是好,一天到晚不管怎么折腾,第二天都和没事人似的蹦蹦跳跳,现在回想起来都非常羡慕。
小学毕业后,由于成绩常年吊车尾,加上外公外婆无心择校,我顺理成章地进入家附近对口的一所完全中学就读。那里的校风在别人眼里看来着实够呛,要不是它是一所受教育局关照的完全中学,每年初中能正常毕业的人估计都没有几个。
“我对你们的要求就是,初中4年,男的不死,女的不生。”
开学典礼上校长的一番谆谆教诲,在台下炸出一大片哄笑。坐在这一片笑声里,我第一次开始认真思考我人生的处境。不过我马上就放弃了。因为我发现,我的生命从一出生就是烂的,和这所校风败坏的学校一样,唇齿相依惺惺相惜。
甚至这所学校的厕所,就是我出生的地方啊。
高中部飘浮着淡淡消毒水味昏暗的厕所间。未拖干净的地板黏着一层shi漉漉的水汽。我踏入第一个隔间。吱嘎一声,裂开缝的木板将那一年的冬天与外界暂时隔绝。
垃圾篓里红红白白的一片。那时我17岁的母亲,她曾经也在这里流过很多血。找到她的时候,头发披散着,光溜溜的下体,与布满鲜血污渍的地板亲密接触,内裤都没穿,整个人像是傻了——这是我从他人口中听来的。
便器擦得洁白光亮,中央有一个黑洞洞的洞。真小,不知她是怎么把婴儿藏进去的。我蹲下身,幻想着自己蜷缩在这如同产道般既圣洁又污秽的洞中,像刚出生时那样。
那是她在我发出第一声啼哭前,所给予我的,仅剩的,母性的温暖。
受唱诗班朋友的邀请,外婆开始频繁地去教堂。那里常年聚集着许多头发花白的老太婆,拽着牧师的手絮絮叨叨像头发一样杂乱无章的家长里短。外婆从不加入她们,虽然她的头发比那些年纪比她大许多的老太婆都白上许多倍。
外婆是个自尊心很强的女人。相较于内心的痛苦感受,家丑对她来说,是更难以启齿的东西。她之所以每次带我来教堂,只是希望净化我不洁的灵魂。但是就像一个碗拿来装了粪便,再怎么用心洗涤也令人下不了决心盛美味佳肴一样,无论外婆带我来那里多少次,回去之后我依然能隐隐地感受到她面对污物般的厌弃之情。有时她也会拥抱我或者对我嘘寒问暖,但是我知道,她只是出于歉疚而试图扮演我母亲的角色,lun理的红线就像一堵围墙,把我和她的温情隔离开来。
对了,除了母亲,我还本应有父亲的。
我的父亲是财经大学的毕业生。我参加初中开学典礼的时候,他才29岁。
除此以外,我对他一无所知。
阳光从教堂窗户的玻璃反射进我的眼睛。很热,我感觉到灵魂都在受着紫外线的杀菌消毒,快要被烤焦了。牧师在布道的时候,会把上帝叫成“天父”。我开始幻想天父的模样。一团白色的无机物,以飞快的速度向上蒸腾。没有言语,没有样貌。我抓不住他。
“如何才能和天上的父对话呢?“我问牧师。
“哦,这个你只需要祷告就行。他就和你的父亲一样,无论你说什么,都会倾听的。我教你一些主祷文吧。”
从此我每天晚上睡前都会心里默念主祷文,对那个我素未谋面的父亲进行交谈,倾诉,或是乞求。我痛哭流涕地斥责他,他和母亲的缺席导致他们的女儿在学校里受尽欺负,不仅仅是针对出身Jing心挑选的骂人词汇,更有一些暧昧不清的东西夹杂在里面——女孩子鄙视的交头接耳,男孩子调侃的色迷迷的眼神。我当然知道他们在想什么。相比于锋芒毕露的伤害,这些东西更像一把细碎的小刺,毛毛地扎在身上,令我感受到一种压抑的,近乎窒息的恐惧。
每夜我都在床上,朝着他发出无声的尖叫。那些天我经常做梦,梦里频频出现一个男人的形象,我被他追杀,抓到后全身是血地钉在十字架上,或是和他的rou体纠缠在一起,连心脏都似乎要融合在一起。但是无论如何,我都看不清他的脸。
祷告并没有令什么神奇的事情发生。
我的成绩依然垫底,同学们依然在骂我,外婆依然对我态度冷淡,每周不辞辛劳地带我去教堂。
唯一的变化是,我幼年时稀疏的眉毛开始顺着眉骨疯长,形成了一种眉压眼的态势。正逢生物课讲到性状遗传,我便把这特点当作一件基因予我的,漂亮的礼物。可是同学们恶意的创造力却在这件事上借题发挥,很快我就收到了许多新的外号和评价,比如“元谋人”,“一张愤世嫉俗的脸”。为了求生,我只好去剪了刘海,把这小小的恩赐藏匿起来了。
只有当晚上洗澡的时候,我才得以有机会端详自己的脸。它是一张忠诚的生物地图,我根据它的指示,在脑海里构想父母的外貌,再通过眼睛投射到外界,疯狂地攀附我想要搜寻的一切——咖啡馆里坐着的人,地铁上熙熙攘攘的人……双眼皮和单眼皮,高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