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先生常去方丈禅房说话,我有一回和爹爹去,我在抄经,经书上少了一个字,是谢先生提醒我的?”
谢岩一揖:“柳姑娘好记性,确实是我。”
柳毓大方地朝他拱了拱手:“那以后就是朋友啦,请多指教。”
“是。”
见谢岩神色淡淡,柳停笑着道:“我妹妹就是这个性子,你不要见怪。”
谢岩笑着摇摇头:“不会。”
三人行在宫道上,柳毓甩着衣袖,走在最前边,柳停与谢岩并肩走在后边。
柳停问:“你怎么会过来?”
谢岩却道:“上回给你写的那幅字,你爹看着可好?”
“爱不释手,时时观赏。”
两人相视一笑。
谢岩久居建国寺,柳停也时常同家里人过去,他二人其实很早就认识了。
默了一会儿,柳停再问了一遍:“你不是绝不出仕的么?圣上从前请过你两回,你都不来,怎么今日转性了?”
这个问题避不过去,谢岩想了想,道:“两个缘由。”
“我见过四任君王。头一个是宋国国君,而后,是齐国三代君王。宋国国君与齐国先皇,直接将我出仕的路堵死了,倘若齐国德宗还在,我一定为他效力。今上请我两回,头一回他羽翼未丰,第二回我消沉颓唐,我若早来,远不如今日来得巧。”
柳停问:“第二个缘由呢?”
谢岩背着手,轻叹一声:“古来变法,须怀有必死之心。楚琢石执意参与,我劝不动他,只好奉陪到底。”
柳停便笑道:“你看,你逃了这么久,拿回了卖身契,还是逃不了楚家。”
谢岩道:“不是因为这个,我最讨厌别人说什么主仆忠情。”
而后宫道对面走来一行人,看模样,阵仗还不小。
待走近了,才看清楚原来是入宫赴宴的宋国使臣。
广宁王赵存与荣宁公主,身后簇拥着一大群仆婢,缓缓行来。
对面三人在原地行过礼,便直起身子,准备过去。
错身而过时,赵存小声说了一句:“知道的是齐国皇宫,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市集口呢。什么人都有,穿得这样寒酸,姑娘也不戴面纱。”
这样的话说来,也太没分寸了,荣宁公主连忙朝他使了个眼色,然后回头去看,看他们听见了这句话没有。
谢岩神色坦荡,也不把这句话放在心上。
反倒是柳毓年纪小,脾气大,冷哼一声,朗声道:“宋国的姑娘戴着面纱,说是不能把容貌给男人看,可是戴上面纱,也不是为了自己。”
“我齐国女子走在路上,坦坦荡荡,又遇不上这样对人指指点点的宋国男子,有何好怕?”
她最后看了一眼满头华翠的荣宁公主,转身离开。
柳停与谢岩朝他们点点头,也跟着去了。
*
今日宫宴在和庆殿,为款待宋国使臣而设,百官皆在。
此时天色将暮,殿中灯火通明。
晚宴未开,诸位大人都聚在一块儿说话。
从前唇言腿伤,在家休养了许久,此次是头一回出来参加这种宴会。
御史青袍,有如笔直青竹。
他与楚钰、江涣在一处站着,说些闲话,偶有从前相识的大人过来问好,也都一一见过。
而后外边传来太监的通传声:“宋国广宁王、荣宁公主到。”
众臣站定作揖,广宁王与荣宁公主则在仆从的簇拥下进入和庆殿。
他二人今日穿的是宋国的礼制服饰,宋国自诩中原正统,宋君自诩爱好风雅,宋国的服制也十分文雅。
二人在位置上坐下,荣宁公主低头整理衣摆,下意识按了按覆在面上的轻纱,却想起方才在宫道上,那小姑娘说起的话。
——原来戴不戴面纱,从来都不是为了她们自己。
她转眼看向身边的兄长。
赵存跪坐着,双手按在腿上,正欲揭开酒壶盖子,看看里边是什么好酒。
荣宁公主正要别开目光,正巧赵存也看向她,不放心地低声嘱咐了一句:“好妹妹,你可千万不要出了什么差错。”
她顿了顿,很简单地应了一句:“我知道了。”
不多时,外边又传来通传:“圣上驾到。”
赵存与荣宁公主起身行礼。众臣纷纷站定,双手平举,做了三个深揖。
楚钰悄悄抬眼一瞥,小声道:“好羡慕韩悯啊,不用跟我们一起揖来揖去的。”
唇言神色肃穆:“话多。”
这时韩悯跟在傅询身后,自然是不用跟着作揖。
赵存也看了一眼,暗中撇了撇嘴。
齐国帝王礼服厚重,玄黑为底,间以红色。
肩担日月星辰,上受天命;腰系玉饰环佩,泽陂万民。
傅询走在和庆殿正中。
韩悯跟在他身侧,换了一身新的起居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