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两人离得足够近,沈佑安能看到秦晔纤长的眼睫,像是鸦羽被狂风吹乱,在惊慌的颤抖。他五官柔和,成熟也稚嫩,眼角被之前迎面吹来的风惹红,是一个曾经过着平庸却安稳生活的人。
还是个孩子啊。
沈佑安突然觉得很心疼。
他能理解秦晔似乎过度激烈的反应。他去过外面,那里世界平淡无奇却也恬然美好,站在连阳光都温柔些的世界里,平庸却轻快的人群从他身边匆匆而过,似乎每个人都知道自己来自哪里,去往何方。
但是他不知道。
他就像逆水里的一棵树,来错了位置,格格不入,被缓水温柔的侵蚀,被急流冲击,他摇摇欲坠。
他有些狼狈的回来了,回到这片不需要知道自己是谁,自己来自哪里,自己要去往何方的地方。
所以他理解秦晔的感觉。
秦晔把来到这里遇到的黑暗、荒谬、怪诞,选择性地同化,原则性地把无法认同的埋在脑海深处永远不会去翻看的地方。可是就算埋下了,那些肮脏还是在那里,深渊仍旧存在。
而他刚刚那样地直面了这场游戏的恶意,那些被自我保护而掩埋的恐惧像是岩浆冲破了岩石般暴烈地恣意焚烧着他——背叛自我的苦痛,内心的挣扎,独自面对黑暗的不安……所有的负面情绪猛然爆发。
他会给他杀死的人阖上双眼,会给渐渐冰冷的尸体整理衣着,他绝对不可能会愿意再去看到那些他杀死的人,更别提是以那种盛大般展示的方式。
沈佑安心情有些复杂,他告诉秦晔那事,是带着试探的,试探的结果符合他的预期,可是在他看到这样恐惧迷茫的秦晔时,却是无比的后悔,后悔让阳光带上灰暗的Yin影。
还有没办法克制的酸涩的心疼。
沈佑安握住秦晔的手腕,轻轻地把他攥得发白的手指一点点拉开。
秦晔低着眼,黑色的睫毛搭下来,像是一团茫然的迷雾。
沈佑安把秦晔的手包和在自己手中,他的手心是凉的,“没事的。”
“都会过去的。”
秦晔在邪恶的风霜与刀剑里构筑了壳,很脆弱,但足够勉力抵挡。他还固执的留了一线不去封口——如果风霜平息刀剑锈蚀,他还能从这出来,回到从前。
但是这线缝隙会暴露他的柔软,会不时地被风吹皱、被霜冰封、被刀砍伤、被剑刺中,沈佑安已经看到了他的疼痛。
而自己在心疼。
所以他想帮他挡住缝隙,他想帮他。
耳边传来痛苦的尖叫,沈佑安余光看见了那场yIn【哎】乱表演上演的土地蔓延开的猩红血色,他挡住秦晔偏向那边的头,他们眼神相对。
“没事了。”
沈佑安对他笑了笑,“你会没事的。”
沈佑安握着秦晔的手向前走着,yIn【哎】乱靡靡的声音被他们抛在身后,黄昏暖橙的阳光迎着他们洒下,他们的轮廓明亮得近乎剔透,像是原本便属于光明。而他们的影子模糊,拉得很长,囿于黑暗。
周歆懿用重新化成藤蔓的拟态屏做了个简易的观察哨,从小臂绑带里抽出短刀细心地擦拭。
她听到了枯叶被踩动的声音,她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双手握紧了刀柄。
来的是沈佑安和秦晔。
周歆懿松了口气,从观察哨里钻出,“你们干什么去了?”
“去拿了点食物和药品。”沈佑安回答道。
周歆懿觉察到秦晔的眼神有些飘忽,“秦晔怎么了?”
沈佑安侧身伸手在秦晔眼前晃了晃,“秦晔?你好些没?”
“秦晔受伤了?”周歆懿皱眉。
沈佑安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进去说吧。”
三人进了休息室,秦晔坐在床垫上,愣怔地盯着看了会自己的手,抬起了头,对着沈佑安微微笑了笑,“谢了。”
沈佑安终于松了口气,“缓过来了就好”,他抿着嘴沉默了会,“抱歉,我没想到……”
“没事,是我要问的。”秦晔打断了他。
周歆懿在一旁看着,挑了挑眉,“我错过了什么?”
秦晔偏过头,顶着青白墙上的一个虚无的点。
沈佑安递了个眼神给周歆懿。
周歆懿看出来秦晔并不想说,耸了耸肩,“看来不是什么好事情,不想说就不说吧。明天就要进场地了,今天就早点休息好了。”
沈佑安找了个地方坐下,“先等会,我有事要说。”
“嗯?”周歆懿伸着懒腰走向浴室的脚步停了下来。
秦晔收回眼神看向沈佑安。
“你们不好奇,我究竟是什么人吗?”
【十四】
“好奇啊”,周歆懿打了个哈欠,“我上回还想问的来着,被你用眼神堵回来了啊。”
沈佑安笑了笑,没有接周歆懿的话,“我是六年前的参赛者,也是那一年游戏的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