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震动起来的时候,易晚其实还没下课。
她看了一眼讲台上的丁教授,然后看了一眼手机显示的来电用户,再看了一眼现在的时间。
在一只麻雀扑腾翅膀飞到窗沿上的瞬间,她作出了取舍。弯下腰,低头从教室后排跑过,穿过后门,独自来到无人的墙角。这个时候她反而又有点拖拉起来,拇指放在接通键上迟迟不往下点。
算了,一定是有正事找她吧,她在他面前已经原形毕露,想来他对自己也没有什么绮念的了。
易晚抬头望着天花板上的积尘顶灯,在一片视网膜烧灼的空白中接了文弈的电话。
虚空的电流开始传递的瞬间,她被他满是隐忍苦痛和颤抖的声音惊到了。只是一个普通的祈使句,为什么他能念出一种破碎祷告的低微感。
她愣住一时没有回答,那边的文弈呼吸急促了点:易晚?你能听见吗?
好像不是一位老师叫学生去办公室,而是一个濒死的病人在问唯一能救他的医生。
易晚望向窗外,早春的凉风拂过新生的枝桠,嫩绿的叶芽轻轻颤动,痒痒地,像挠着她的心。
我她开口,要不我现在就来?
那一瞬间,文弈用力抓着自己头发的手松了一松,所以被用力压迫过的地方重新有血ye灌注,一片缓慢复苏的麻。
但他很快就否决了易晚:不不,你现在不用过来。中午下课了,先去吃饭吧。
他不能让易晚这个时候来,看到他如此惊惶失措的样子。他需要一点时间缓冲,才能维持他温文尔雅不动声色的外壳。
虚伪,挂掉电话后,文弈依旧这么评价自己。
哪怕内里有再多惊涛骇浪,对她有再多欲求,对这个处境有再多厌弃在任何人面前,他都还要做那个春风和煦的文老师。
但到了下午,易晚当真敲响他办公室房门的时候,虚伪的文老师发现自己的演技还是太生疏。
其实要做的事情再简单不过了,让她进来,吩咐她不要听任何领导的单独指示,如果有被资助或者评奖的同学被叫走也一并拦着。就这么几句,管她什么反应,管她答不答应,管她有没有真正听明白含义,他只要坐在桌子后面动动嘴皮,轻松,简单,so easy。
但此刻,甚至不能好好地坐在原地的文弈,发现最困难的是如何开头,才能自然又随意,轻巧带过自己的经营。
何况,他真的想要看到她反应,听见她答应,内心既期盼她明白这一切暗藏的凶机,明白他的一片苦心,又希望她不要这么聪明,不要对学校,对学院,对他感到失望。
易晚进门,一眼没看到文弈坐在办公桌后,才发现他背对她站在资料柜前面,手里翻翻捡捡,一沓资料码齐放回文件袋,下一手又翻开另一本档案。
她打量他俊逸背影,轻轻唤他:文老师。
文弈手上不停,这里那里抽出些纸张来汇拢到一起拿着,仪态大方地转身走向自己的桌子,轻轻对她颔首。易晚。
好一番寻常社交,根本看不出上次他俩在这张桌子上那番颠鸾倒凤的激情,以及做完之后那一番怪异剖白的尴尬与别扭。
就这样客气下去没有任何意义,易晚想起他电话里的语气有些担心,所以犹豫之后还是主动问他:老师,怎么了?
如果是急着对她进行思想教育,那早在上个学期就该开口了,怎么会挑这个时间?
奇怪的是文弈不直接回答她,放下了手里的东西后,又回身去拿杯子接水,一边走动一边说:哦,没什么大事。
他说了几个字又闭嘴了,空气里只有热水逐渐浸染纸杯的流动声响。
易晚就全程看着他一声不吭地表演,直到把纸杯放到了她手里,他也没有说话。然后,易晚想,然后该开腔了吧?
可是文弈居然又走到会客小茶几那边,又背对着她整理杂物,一个烟灰缸翻来覆去半天也没倒干净。
易晚:
你跟我玩放置play呢?
噢,看在上帝的份上,文弈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面色凝重,手心出汗,一大个玻璃烟灰缸差点摔在垃圾桶里。
他用了这么久也没整理好心情,看见她的第一眼,就想扑过去抱紧她,像是珍重失而复得未被玷污的宝贝。要开口说那件事难于登天,哪怕委婉地说也一样。
文弈抽了张纸巾攥了攥,掩饰掉抹手心的动作,快速去清理黑灰色的污渍。
突然身边闪出个窈窕影子,他一愣,手上一松,重物被易晚抢走,磕在几面上发出嗙的一声巨响。
女学生这一下似乎带了几分恼怒,可是,她起身回来搂着他脖子的动作却很轻。
易晚觉得他肯定是有问题,而且有关于她。既然他拖着,那她就来帮他开这个头。
她手腕在他后颈交叉,不设防地送上散发香气的拥抱,胸前软rou挨上他,不怕死一样蹭了蹭。
唔没事的话,那你抱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