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称姓尹的美貌公子,当着教坊众人的面将坊内有的乐器挨个试了个遍,竟是无一不Jing,而他演奏乐器的模样更是美得如同一幅画。坊主在一旁啧啧称奇,其余围观者也均是一脸钦佩或沉醉的表情。
只有漱玉,初时惊奇,再到欣赏,慢慢地,她的脸色却越来越凝重。
若这位尹公子阮也弹得极好,那她第一乐伎的地位只怕不保,今后又如何在教坊内自处?
正当她紧张地绞紧了衣缘,把柔软至极的布料都弄出褶皱之时,果然听见坊主在喊她的名字:漱玉,你最擅弹阮,不若和尹公子比试一番,看看你俩谁更胜一筹。
众人闻言都起了兴致,起哄附和之声渐起。漱玉心中倒是颇有比较之意,平生她还从未见过比她更有天赋之人,尤其是阮琴,就连娘在世的时候也会夸赞她。但同时她又有些犹豫,万一,万一她在众目睽睽下输了,那岂不是失了面子?
她勉强笑了笑,吩咐莺语将她的琴取来。
少顷,琴取来了,漱玉抱着琴走上前,冲尹公子微微一礼,便在他对面坐下。坊主当真是爱极了他,竟把自己珍藏的乐器拿了出来,献宝一般递到尹公子面前,脸上笑意融融:漱玉这琴太好,但我这把也不差,这可是我寻访名家制作,爱护多年,平日里舍不得用,如今给尹公子使来与我们镇坊之宝斗乐,正合适。
尹公子淡淡地瞟了坊主手中的琴一眼,没有说话,倒是径直朝漱玉望过来,他倏然开口道:可否借琴与我一观?他的声音很好听,清清泠泠,也似一种乐音。漱玉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他是要看她的琴。
漱玉观察了一下坊主的面色,见他虽然有些尴尬,但是并无不快。她点了点头,双手捧琴递给了尹公子。
尹公子道了一声谢,接过琴横于膝上,他青葱一样的白皙手指轻轻抚过琴身,又在琴弦上按了按,触到琴头的囚牛雕刻时,竟轻笑了一声。
不知道是不是漱玉的错觉,她觉得尹公子对着这把琴,仿佛是对着一个久别重逢的故人。
待尹公子将琴还给漱玉之后,出乎意料地,他拒绝了这次比试。
我不会弹阮。他淡淡道,大家却都是不信,就连漱玉也不信。坊主甚至追问道:怎会?这阮咸与琵琶皆为弹拨乐器,触类旁通,尹公子既Jing通这么多种乐器,为何单单不会阮?
尹公子闻言只是反问:怎么?不会弹阮就不能留在教坊吗?
那自然不是。尹公子展现出的音乐天赋,已是世间罕见,若愿意留在坊中做一名乐师,实在是我三生有幸。
他点点头,好整以暇地站起身朝坊主拜了拜:那便有劳了。
坊主欣喜若狂,连忙安排小厮去给尹公子置办住处去了,围观众人作鸟兽散,有些个歌女乐伎依然恋恋不舍地留在原地,欲遮还休地朝尹公子投去羞涩的、倾慕的目光。
此番情景,漱玉心中既有些遗憾,又松了一口气,她抱琴起身,冲尹公子示意后便打算离去,却被他轻轻握住了手腕。漱玉浑身一颤,周围那些还未散去的坊中女子也纷纷发出了低低的惊叫声,叽叽喳喳地议论了起来。漱玉有些不解,低头瞅见他一双美得仿佛玉雕一般的手虚握着她伶仃柔夷,若说肌肤相亲倒也算不上,回首又见他芝兰玉树,一派君子之风,雌雄莫辩的俊美容颜上带着三分笑意,浅淡又隽永。
今后与漱玉姑娘便是同僚了,请多加关照。
从此,帝都教坊便多了个来路不明的乐师尹公子,他俊美无双,Jing通各类乐器,看他奏乐不仅是听觉上的享受,同时也是一场视觉盛宴,不出半月,便名满京城。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尹公子与漱玉同在碧霄阁挂牌,帝都歌舞乐馆少说也有二三十家,与碧霄阁同为贵族销金窟的还有月影轩和红袖楼,按理说碧霄阁已有她这么一尊大佛了,就算有心想请他也不一定请得动,另外两家肯定卯足了劲儿给坊主塞好处。坊主如今正力捧他,若是尹公子主动提出要来碧霄阁挂牌,坊主自是无有不好。
漱玉有点这人赖上了自己的感觉。
但若说接触,平日里二人来往着实不多,也不过就是点头之交,话也说不上几句。若有宴乐需得提前排演,两人又都是音乐天赋造诣极高的人,合奏一二次就已经磨合得极好,每次正式演奏时都效果奇佳,在场宾客无不陶醉喝彩,主家也甚是满意,打赏的极为大方。
尹公子这人天性淡薄,对于赏赐毫无欲念,每每都把自己那份交给漱玉,漱玉一开始还推辞,后来见他是真的不爱银钱,她若不收他就将其散给坊中的丫鬟小厮们,后来她便泰然受之,口言却之不恭,其实心里欢喜得很。短短一月,漱玉专门收纳银钱财物的箱笼就满得合不上了。
有时她也会疑惑,不爱钱看起来也不缺钱的尹公子,为何会来教坊做一名毫无地位、供人取乐的乐师?他的一身本领又是从何习来?
尽管漱玉近些年在纸醉金迷和众人的追捧之中逐渐变得高傲骄矜,但她内心深处非常清楚,这样的日子不会长